苏然的手掌贴上林风背部的结晶，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那层晶莹的物质已经蔓延到他的肩胛，像冻结的河面缓缓推进。她不知道这动作有没有用，只是觉得不能停下——系统没了，数据流断了，可他们之间那些并肩穿行废墟、共抗异形的日子还在。
她闭上眼，喉咙发紧：“林风……听见我说话就动一下。”
没有回应。但她的掌心忽然震了一下，像是某种频率被唤醒。记忆不受控地翻涌上来：末世第一年，他们在废弃医院里躲追猎者，林风也是这样把她按在墙角，用身体挡住探照灯的光，低声说“别出声”。那时他还没觉醒技能，全靠本能和狠劲活下来。
此刻，幻象里他睁开了眼。
“还活着……就是赢了。”他说完这句话，眼皮垂下，胸腔却比刚才更明显地起伏了一次。
苏然喘了口气，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她撑住地面，抬头看四周。
大壮正用牙齿撕扯手臂上的黑纹皮肉，血顺着肘部滴落。那东西像是活过一场又死不透的残渣，在系统湮灭后开始自行剥落。他咬牙切齿，低吼一声，整块焦黑组织被扯了下来，露出底下泛红的新肤。
“没系统……我们也活下来了。”他抬起脸，眼神清明。
小米蜷在碎石堆里，终端屏幕彻底黑了，再不会有提示音响起。她把芯片塞进衣兜，慢慢站起身，走到林风身边蹲下，伸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
天上的云裂开了。
阳光斜劈下来，落在环形基座中央，照出一道清晰的影子。那是林风站立的姿态，断刃仍卡在他手中，插在虚空中某个看不见的点上。苏然仰头望着，眯起眼睛。多少年没见过太阳了？血雨、混沌雾、轨道炮的余晖……如今光真实地洒在脸上，暖得让人想哭。
但她没哭。
她扶着断裂的石栏站起来，走到林风身后，双手握住那柄残剑的柄部。晶体已经包裹了他的手指，稍一用力就会崩断。她不敢拔，只是轻轻将剑身往下一压，让剑尖更深地扎进地面。
然后她说：“你砸碎了命。接下来的路——我们自己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亚马逊方向，一点绿光悄然升起。
不是爆炸，不是能量潮涌，就是那么一个小光斑，静静浮现在树冠之上。像是谁点燃了一盏灯。
***
大壮拖着断臂走到基座边缘，望向天空。那里曾悬着轨道炮，曾有空间站坠落，曾有维度裂缝撕开世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风从南边吹来，带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真实的气味。
他抬起右臂，握了握拳。
以前每次战斗结束，系统都会弹出升级提示，告诉他杀了几个异形，获得多少经验。现在不会了。他只知道自己的骨头在疼，肌肉在抖，肺里像塞满了灰。但他还站着。
小米走到他旁边，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他未受伤的肩膀上。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看着远方那点绿光。
***
仲裁者首领悬浮在即将闭合的维度裂缝前，银白色的轮廓剧烈波动。他伸出手，试图调用最后的权限代码，喉咙里发出机械与血肉混合的嘶鸣。
“重启协议……启动残留程序……执行终焉补偿方案……”
裂缝边缘突然伸出数条漆黑的机械触手，表面刻满未知符文。它们无声无息地缠上他的躯体，一根绕颈，两根锁臂，其余直插入脊柱连接处。
一个声音从虚空深处传来，毫无情绪：
“实验终止。变量失控，责任人回收。”
“我不服！”他怒吼，身体扭曲挣扎，“人类根本不配掌控命运！他们会重蹈覆辙！毁灭才是最优解！”
触手收紧，关节发出断裂声。
“你的评估已失效。秩序监察体裁定：第七轮回终止，观察窗口关闭。”
他的脸开始塌陷，银白外壳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腐烂的血肉。最后一刻，他望向地球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甘，随即被黑暗吞没。
裂缝闭合，像从未存在过。
***
苏然跪坐在林风身旁，解开他作战服的领扣，确认那微弱的呼吸仍在。晶体已覆盖至胸口，唯独心脏位置还留有一圈未冻结的皮肤，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取出医疗包里的最后一支镇痛剂，犹豫片刻，还是扎进了自己大腿。腿骨之前摔裂了，一直靠着肾上腺素撑到现在。药效上来后，她感到一阵眩晕，但脑子清楚了些。
她伸手取下林风腰间的战术匕首，插进脚边土里，作为标记。又把背包垫在他头下，轻声道：“等你能睁眼的时候，天应该全亮了。”
大壮走过来，递给她半瓶水。瓶子上有划痕，是以前他们一起刻的计数——每活过一天，就划一道。最后一条是七百三十八。
现在，不需要再划了。
小米也走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芯片，放在林风手边的地上。风吹了一下，它没动。
三人围着林风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阳光逐渐铺满整个环形基座，照亮倒塌的石柱、龟裂的地板、散落的机械残骸。一只鸟影掠过天际，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它盘旋一圈，落在不远处的断墙上，歪头看了看这群人，又振翅飞走。
苏然抬起头，望着那只鸟消失的方向。
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横跨废墟。
大壮忽然开口：“接下来去哪儿？”
她没回答。
远处，亚马逊的绿光仍在闪烁，不强，也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