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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透过窗棂,在屋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林羽坐在桌前,面前的粥碗已经见底,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铁柱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锈蚀的犁头焕然一新,枯败的树木重焕生机……这些在镇民口中被津津乐道的“奇事”,在他听来,却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直接指向了昨夜那片灌木丛中的秘密。脑海中那些混乱闪烁的词汇——能量逸散、物质结构微调、生命场共鸣——如同幽灵般盘旋,试图拼凑出一个他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那东西……“星核碎片”,它并非消失了,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并且它的影响,已经开始如同无声的潮水,悄然漫过栖云镇固有的边界。

“小羽,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母亲收拾着碗筷,关切地看着他苍白的脸,“是不是昨晚在屋顶着凉了?要不今天别去你爷爷那儿了,在家歇歇。”

“没事,娘。”林羽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摇了摇头,“我答应爷爷今天去帮他整理药草的。”他需要去见爷爷。并非为了药草,而是内心深处一种模糊的直觉驱使着他。爷爷是镇上唯一可能理解,或者至少不会将他视为怪物的长者。那些关于“星界使者”的话语,此刻回想起来,充满了耐人寻味的暗示。

他起身,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然而,踏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感觉却截然不同。阳光依旧明媚,邻里招呼声依旧亲切,但他却感觉自己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在观察这个世界。镇子还是那个镇子,但他,似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林羽了。

他刻意绕了点路,经过镇西头老王叔家附近。院墙外围着三两个好奇的镇民,正对着院内指指点点。林羽没有靠近,只是远远瞥了一眼。那棵据说一夜返青的歪脖子树,在晨光中舒展着嫩绿的新叶,生机勃勃得近乎刺眼。一种微妙的、混杂着负罪感与奇异联系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这变化因他(或者说,因那“星核碎片”)而起,他却无法解释,更不能言说。

他加快脚步,几乎是逃离般走向镇东头爷爷的院子。

爷爷的院落依旧宁静,药草的清苦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老人正坐在屋檐下的矮凳上,面前摊开着几张泛黄的药材图谱,手里慢条斯理地分拣着晒干的草药。

“爷爷。”林羽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老人抬起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微微蹙了下眉:“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林羽走到爷爷身边坐下,拿起一把草药,机械地模仿着分拣的动作,心却乱如麻。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直接问“星界使者是不是真的留下了会说话的石头”?这听起来比任何志怪小说都要荒唐。

“爷爷,”他斟酌着词句,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切入点,“您昨天说的……天空的缝隙,还有星界使者……他们留下的痕迹,会是什么样的?”

爷爷分拣草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突然又问起这个?”

“就是……就是好奇。”林羽低下头,避开爷爷的视线,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根甘草,“昨晚看了流星雨,就在想,那些流星,会不会就是穿过缝隙掉下来的东西?”

爷爷沉默了片刻,将手里分好的草药归拢到一起,缓缓道:“传说终究是传说。即便真有痕迹,历经漫长岁月,也多半面目全非,或融入山石,或化作尘埃,寻常人难以辨识。”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或许是一块坚不可摧的奇铁,或许是一缕永不熄灭的微光,又或许……是某种超越了我们现在理解的‘知识’或者‘印记’。”

“知识?印记?”林羽的心跳漏了一拍。

“嗯。”爷爷端起旁边的粗陶茶杯,呷了一口,“古老的记载里,有提到过‘传承星石’、‘智慧结晶’之类的说法。据说,那些使者拥有将知识和力量封存于特定载体中的能力,等待合适的时机,或者合适的……人,去开启。”

合适的……人?

林羽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了。爷爷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正在试图打开他心中那扇紧闭的、藏着惊天秘密的大门。他几乎可以肯定,爷爷知道些什么,远比他说出来的要多。

“那……如果,如果有人意外得到了这样的‘印记’,会怎么样?”他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爷爷放下茶杯,转过头,深深地凝视着林羽。那目光不再是平日的慈祥,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一种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锐利。院子里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林羽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良久,老人才缓缓开口,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千斤重量:“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非凡之力,必伴随非凡之责,与非凡之劫。是机缘,亦是枷锁。若心性不定,根基不牢,便是怀璧其罪,反遭其噬。”

他的话语如同警钟,在林羽耳边轰鸣。福祸相依,责任与劫难……这几乎精准地描述了他此刻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惧与迷茫。

“那……该怎么办?”林羽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求助的意味。

爷爷却没有直接回答,他重新拿起药材,恢复了那副平淡的神情:“顺其自然,谨守本心。该来的总会来,该明白的总会明白。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握住它之前,不要轻易示于人前。”

不要轻易示于人前……这是在提醒他保守秘密。

林羽怔怔地看着爷爷,心中翻江倒海。爷爷一定看出了什么!但他没有点破,没有追问,只是给出了这样一番隐晦却又意有所指的告诫。

“我……我知道了,爷爷。”林羽低声道,心中五味杂陈。既有被理解的些许安慰,又有前路未知的沉重,以及一种被无形力量推着向前走的宿命感。

接下来的时间,他心不在焉地帮爷爷整理着草药,脑海中不断回响着爷爷的话。直到日上三竿,他才带着满腹的心事,离开了爷爷的院子。

……

回到镇上,那种无形的隔阂感似乎更重了。他感觉自己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能清晰地听到远处铁匠铺有节奏的敲击声,能分辨出空气中不同食物混合的复杂气味,甚至能感觉到阳光照在皮肤上带来的细微暖流变化。

然而,伴随这种敏锐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干扰。

当他走过镇中心那口古老的水井时,脑海中毫无征兆地闪过一些破碎的图像:井壁内湿润的青苔,水下幽暗的深处,甚至……井底淤泥中埋着的一枚生锈的铜钱。当他靠近镇里那棵据说有数百年树龄的大槐树时,一股混杂着岁月沧桑、生命韧劲以及无数孩童嬉戏欢笑的模糊“情绪”片段,如同微风般拂过他的意识。

这些信息碎片来得突兀,去得也迅速,杂乱无章,让他头晕目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靠在路边的墙壁上,微微喘息。

这是……“星核碎片”带来的影响?它在被动地接收并向他传递周围环境的信息?还是他自己的感知被某种力量增强了?

他不知道。他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个被强行塞入了太多杂物的仓库,混乱不堪。

就在他试图平复这种不适感时,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你们听说了吗?不止老王叔家,今早我去河边洗衣,发现河滩上那片石头,有好几块都变得特别光滑,跟被精心打磨过似的!”

“是吗?我也觉得奇怪,我家那只下蛋总是不勤快的母鸡,今天一早居然连着下了两个蛋!”

“还有我家菜园子里那几棵蔫了吧唧的青菜,一夜之间就支棱起来了……”

几个妇人聚在巷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脸上带着惊奇与些许不安。这些变化零星而细微,单独看来或许不值一提,但集中发生在流星雨后的这个清晨,便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

林羽默默地听着,手心沁出冷汗。这些,难道也都是“能量逸散”造成的?影响范围竟然如此之广?

他不敢再多停留,低着头,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他需要安静,需要理清头绪。

然而,麻烦似乎并不想放过他。

下午,当他遵照母亲的吩咐,去镇上的杂货铺买盐时,遇到了更直接的问题。

杂货铺的老板李叔是个和善的胖子,但今天他的眉头却紧紧皱着,对着柜台上一把锈迹斑斑、几乎无法开合的旧铁锁发愁。

“怪了,真是怪了。”李叔嘟囔着,“这把锁放在库房角落里吃灰好几年了,今天想拿出来看看能不能修修,结果一碰,这锈就跟粉末似的往下掉,里面跟新的一样!可这钥匙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林羽心中咯噔一下,目光落在

那个锁芯内部,林羽的心脏骤然紧缩。那崭新的金属光泽,与老王叔家犁头如出一辙!又是那种力量造成的影响!而且,这次发生的地点,是人员往来频繁的杂货铺!

李叔还在絮叨着锁的古怪,旁边几个等着买东西的镇民也被吸引了过来,围着那把锁啧啧称奇。

“李胖子,你这锁怕不是被什么精怪舔过吧?听说有些山精就爱舔金属器皿,被舔过的东西就变得锃亮!”一个干瘦的老头煞有介事地说道。

“胡说八道!”另一个中年汉子反驳,但眼神里也带着疑惑,“我看啊,没准跟昨晚的流星雨有关!天降异象,地上有点怪事也正常!”

“流星雨?对对对!肯定是!老天爷显灵了?”

“显什么灵,说不定是不祥之兆……”

议论声纷纷攘攘,话题渐渐从锁本身,转移到了昨晚的流星雨和镇上接连发生的怪事上。一种混杂着好奇、兴奋与隐隐不安的气氛在小小的杂货铺里弥漫开来。

林羽站在人群外围,感觉那些话语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的皮肤上。他才是这一切异常的中心,是那个引来“不祥之兆”或“老天显灵”的源头,但他却只能像个无关的旁观者一样,沉默地站在这里,听着别人揣测、恐惧,甚至可能在未来某一天,将矛头指向他。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

“小羽,你的盐。”李叔终于想起了正事,将包好的盐递给他,随即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语气问,“你爷爷见识广,他有没有说过,这种天降异象之后,地上出现怪事,是福是祸啊?”

林羽接过盐,手指微微发凉。他想起爷爷“福祸相依”的告诫,勉强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爷爷没细说。”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杂货铺,身后那些关于“精怪”、“异象”、“吉凶”的议论声,像无形的蛛网,缠绕着他,让他喘不过气。

回家的路上,他感觉投向他的目光似乎都带上了探究的意味。虽然知道这多半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无比真实。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秘密就像怀揣着一团火,既要小心不被灼伤,更要担心它泄露的光芒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甚至……危险。

接下来的几天,栖云镇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下度过。

关于各种“奇事”的谈论渐渐平息,毕竟生活还要继续,犁头变新、枯树发芽、锁具除锈虽然稀奇,但并未对镇民的生活造成实质影响,很快就被新的家长里短所覆盖。

然而,林羽却无法回到从前。

他脑海中的信息碎片依旧混乱,但出现的频率似乎降低了一些,或者说,他正在慢慢习惯这种时不时的“干扰”。他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注意力,尽量避免在人多或者环境复杂的地方长时间停留,以减少那种信息过载带来的眩晕感。

同时,他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的动作比以前更协调,力气好像也隐隐大了一点点,爬树上房更加轻松。最明显的是视力,他能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更细微的东西,甚至能捕捉到空中飞虫瞬间振翅的轨迹。

这大概就是爷爷所说的“非凡之力”的雏形?是“星核碎片”在“辅助进化”?

这变化带来了一丝隐秘的兴奋,但更多的还是不安。他不知道这种变化会持续到何种程度,最终会将他引向何方。

他开始更频繁地翻阅那本《星宿野闻录》,以及家里其他几本类似的杂书。但此刻再看,心态已然不同。过去是带着纯粹的幻想和向往,现在,他却试图从那些荒诞不经的字里行间,寻找可能与“观星者”、“星核”、“能量”相关的蛛丝马迹。然而,书中记载终究是神话传说,与直接涌入脑海的、冰冷而真实的信息流相比,显得苍白而无力。

他更像是一个摸索的盲人,凭借着一丝微弱的光亮,在完全陌生的道路上蹒跚前行。

这天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林羽再次来到了镇口的废弃磨坊。这里似乎成了他唯一能稍微放松,尝试与体内那个“异物”沟通的地方。

他爬上屋顶,坐在老地方,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尝试着在内心呼唤:

“星核?碎片?你在吗?”

没有回应。脑海中一片寂静,只有晚风吹过耳畔的呜咽。

“观星者文明是什么?大崩塌又是什么?”

“绑定对我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些能量逸散,我能控制吗?”

他一连串地在心中发问,如同石沉大海。那“星核碎片”仿佛陷入了沉睡,或者它本身的程序就仅限于被动响应和基础信息灌注,并不具备主动交流的功能。

一股挫败感涌上心头。

就在他准备放弃,失望地低下头时,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扫过磨坊下方那片曾经坠落“星骸”的灌木丛。

他猛地一愣。

几天过去,那里的草木似乎……格外茂盛了一些?而且,在夕阳的余晖下,他隐约看到,几株寻常的狗尾巴草和蒲公英的叶片边缘,似乎泛着一种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属光泽?

他心中一凛,集中精神仔细看去。

没错!不是错觉!那几株植物的形态虽然没有巨大改变,但叶片更厚实,颜色更深绿,尤其是叶脉部分,在特定角度下,会反射出微弱的、类似那“星核碎片”表面的暗金色光泽!

是残留的能量还在持续影响那片土地和植物?还是……那“星核碎片”本身,仍有部分物质残留在了那里,与生态环境发生了某种奇异的融合?

这个发现让他既惊且惧。影响并未结束,它还在持续,甚至可能在以一种缓慢而隐蔽的方式,改变着周围的一切!

他忽然想起杂货铺李叔的话——“被精怪舔过”。

如果……如果镇民们最终将这些零散的异常现象联系起来,如果他们发现所有的怪事似乎都隐隐围绕着磨坊,或者说,围绕着他这个经常独自待在磨坊的“痴气”少年……

林羽不敢再想下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和摸索了。他必须更主动地去了解体内的“星核碎片”,尝试掌控它,至少,要弄清楚它的运行机制和可能带来的后果。否则,下一次出现的,可能就不是焕然一新的犁头或者锁具,而是更引人注目,甚至可能带来恐慌的异变了。

夜幕再次降临,繁星点点。

林羽没有回家,他依旧坐在磨坊屋顶,仰望着星空。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向往和好奇,更多了几分沉重与决绝。

那片星空,曾经是他梦想的寄托。如今,它却成了未知与风险的源头。

他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那些遥远的星辰。指尖在冰凉的空气中微微颤抖。

他知道,从那个金色的光点违背常理地偏折,冲向他而来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就已经彻底改变了。栖云镇的安宁,注定将成为他记忆中越来越遥远的背景。

未来的路迷雾重重,福祸难料。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

他必须走下去,独自一人,去探索这“星骸”带来的秘密,去面对那必然随之而来的“非凡之责”与“非凡之劫”。

少年的眼中,恐惧仍未散去,但一丝微弱的、却逐渐坚定的光芒,开始在其中凝聚。

那是面对未知的勇气,也是被迫成长时,所必须燃起的……内心的火焰。

涟漪已现,风波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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