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墙的砖缝中，黑色粘液正沿着“归位”二字的笔画缓缓回缩，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地面抽离。
陈默蹲下身，指尖悬停在字迹上方，未触即止。
他没有再看那滩液体，而是转向秦月肩上的dV摄像机——机身外壳仍残留着青烟灼痕，取景框裂纹交错，可屏幕却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悄然亮起。
画面先是雪花噪点，随即骤然清晰。
画质从模糊的模拟信号直接跃升至通透的4K蓝光，每一粒灰尘在镜头前都纤毫毕现。
档案馆内昏黄的灯光被精准还原，连空气中漂浮的纸屑边缘都被勾勒出锐利轮廓。
这清晰度不属于此刻的设备，更像来自未来的影像回放。
“这不是信号增强。”陈默低声说，将测灵仪残片贴在dV接口处。
金属边缘与电路接触的瞬间，残片内部泛起幽蓝波纹，频谱仪显示出双重信号叠加——现实频段之上，嵌套着一段早已停用的广播波段：1987年市立电台的残留频率。
秦月试图按下电源键，机器无反应。她换用侧边重启钮，指尖刚触到按钮，屏幕画面突然切换。
镜头倒映出东墙裂缝，粘液的流动轨迹被逐帧放大，仿佛预演着尚未发生的场景。
一滴液体正从砖缝渗出，在空中悬停半秒，才缓缓坠落。
“它在播放……接下来的事。”秦月声音压低。
林小棠站在地图前，右手掌心的伤口仍在渗血，血珠顺着指节滑落，在地面汇成细小溪流。
她的胎记突然发烫，皮肤下的灰白纹路微微震颤，与墙上“归位”二字产生共振。
她没有抬头，只是盯着dV屏幕中那滴未落的粘液，仿佛看见了更远的尽头。
陈默收回测灵仪，转身走向临时搭建的电子分析台。
他将录音机连接音频分离器，扬声器输出直播背景音。低频共振持续不断，像是某种集体呼吸的节奏。
频谱图生成后，他调出母亲遗留录音中的钟摆声进行比对——波形高度吻合，但背景中混入了一段变调旋律。
是婚礼进行曲。
音符被拉长、扭曲，节拍错位，如同从破损唱片中传出。陈默逐帧截取音频数据，将两段声波叠加。屏幕波形图在重合处突然自动生成一行文字：
“新郎：周怀安。”
秦月猛地抬头。她记得这个名字出现在三年前一场网络灵异事件的档案里——某次直播中，观众集体收到匿名请柬，新郎栏空白，新娘栏写着“你”。
那次事件后，七名观众相继失踪，直播平台被查封。她曾以为那是恶作剧，现在才明白，那是仪式的预演。
dV屏幕再次跳动。
pdF格式的结婚请柬弹出，封面为血红色双喜纹样，边缘晕染着暗褐色污迹，像是干涸的血渍。点开后，内页文字逐行浮现：
“谨定于一九八七年二月四日
吉时行礼
新郎：周怀安
新娘：？？？
敬邀见证”
落款日期下方，一行小字浮现：“仪式不可逆，见证即参与。”
秦月手指划过屏幕，试图删除文件。请柬消失的刹那，弹幕区自动刷新出上千条相同信息：“已接受邀请”。
每一条Id后缀都变成了“_1987”，用户名统一更改为“见证者001”“见证者002”……无限延伸。
“它在复制。”她说，“不只是这台机器，所有接收端都在同步生成。”
陈默从风衣内袋取出银簪残片，划破左手食指。
血珠滴落在dV镜头上，未滑落，反而在玻璃表面铺展成一层极薄的膜。
血膜中央，逐渐浮现出影像——周怀安身穿黑色礼服，站在一面巨大古镜前，手中捧着一卷红绸。
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镜中倒影却没有同步。
倒影中的周怀安面无表情，双臂垂落，眼眶漆黑如洞。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镜头外的某一点——正是陈默所在的位置。
林小棠忽然向前一步，站在东墙前，正对裂缝。
她的胎记已不再发烫，反而变得冰凉，皮肤下的纹路与“归位”二字完全重合。
她凝视着血膜中的倒影，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几乎无法捕捉：
“他要的不是复活……是婚礼。”
陈默没有回应。他盯着频谱图上那行自动生成的文字，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试图追踪请柬的原始数据包。
系统反馈显示，文件创建时间为“1987-02-04 00:00”，但数据写入时间却是“此刻”。它既在过去生成，又在现在被激活。
秦月将dV转向观众影像。屏幕中，所有民国装扮的虚拟形象仍在重复同一动作——右手抬至胸前，掌心向外，五指微张，如同签署契约。
动作整齐划一，毫无延迟，仿佛被同一程序操控。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林小棠突然想起妹妹溺亡前的场景，最后一刻正是这个姿势——左手伸向水面，掌心外翻，指尖几乎触到岸边。
“他们在模仿执念。”林小棠说，“不是随机行为，是仪式的一部分。”
陈默迅速调出档案馆地窖发现古镜的记录。1987年2月4日，七名警员在地窖口合影，手中各持一面古镜。
为首的警官左胸警号为c741，与苏明远警徽编号同源。而那天，正是周怀安与未知新娘的“婚礼日”。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转身看向电子台上的录音机。磁带仍在运转，播放着母亲低语的残片。
他将音频倒带至最初段落，放大背景噪音。在钟摆声的间隙，隐约能听见一句模糊的呢喃：
“……血为契，镜为门，见证者皆为宾……”
话音未落，dV屏幕突然黑屏。
三秒后，画面重启。
所有观众影像停止动作，齐齐转向镜头。
他们的脸依旧模糊，但姿态统一——右手垂落，左手托起一枚无形之物，缓缓举至胸前。像是捧着某样看不见的信物。
弹幕区浮现出新的文字，不再是“已接受邀请”，而是：
“信物已收。”
秦月猛地伸手去拔电源线。她的手指刚触到插头，dV镜头表面的血膜突然收缩，凝成一点，随即爆裂。
血珠四溅，在空中划出细密弧线，最终全部落回镜头中央，重新拼合成一行小字：
“下一个，是见证者。”
林小棠的胎记骤然刺痛，皮肤下的纹路开始逆向游走，朝着心脏方向蔓延。她抬手按住胸口，呼吸一滞。
陈默抓起银簪残片，将血滴在dV电路板裸露的焊点上。
血珠接触金属的瞬间，整台机器剧烈震颤，屏幕画面再次切换——不再是直播界面，而是一段从未录制的影像。
画面中，档案馆东墙完整无损，墙前摆着一张红木供桌，桌上放着两枚戒指，一枚嵌着碎镜，另一枚缠着褪色红绳。供桌后方，站着两个身影。
一个是周怀安，礼服笔挺，手持请柬。
另一个背对镜头，穿着白色婚纱，身形瘦削，长发垂落。她的左手腕上，系着一根与陈默一模一样的红绳。
陈默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认得那根红绳的打法——母亲遗物的 knot 方式，世间仅此一种。
影像持续五秒，随即被请柬界面覆盖。系统提示：“仪式进度：37%”。
秦月的手指仍卡在电源接口处，指尖微微发抖。她没有松手，也没有再尝试关闭设备。
林小棠站在墙前，胎记的纹路已蔓延至锁骨下方，形状与供桌上的红绳 knot 完全一致。她望着屏幕中那个背影，轻声说：
“她不是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