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失眠的夜，数不完的星光
林未晚关掉与周女士的聊天界面时，窗外的橘红色晚霞已经褪成了深紫，最后一点光亮被楼宇吞没，只留下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她起身去倒了杯温水，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时，才惊觉自己从看到新闻起就没喝过一口水——顾时砚获奖的消息像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层层叠叠，直到此刻才稍微平息，却又在心底留下了挥之不去的余震。
书桌一角的台灯亮着暖黄的光，刚好照亮摊开的文创园维护方案，图纸上用红笔标注的修改意见还带着油墨的新鲜痕迹。她原本打算今晚把方案最终版定下来，可现在视线落在“排水系统优化”那行字上，思绪又不由自主飘回新闻里的“老城新生”项目——顾时砚蹲在青石板上算坡度的背影，他说“旧布料上绣新花”时的认真，还有巷口那块刻着“晚砚面馆”的木牌，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她把水杯放在桌角，重新坐回椅子上，却没再点开方案文档，而是打开了电脑里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是“2023·老城初稿”，里面存着她和顾时砚当年一起做的老城改造设计图，有些图纸边缘还留着咖啡渍，是他们熬夜加班时不小心洒的。她点开其中一张，是老巷的初步规划图，顾时砚用蓝色马克笔在排水口的位置画了个小圈，旁边写着“可加纹样，藏于石板下”——原来那时他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后来项目搁置，这个念头却被他悄悄记了三年，最后变成了“老城新生”里藏在石板缝里的缠枝纹。
手机在桌角又震动了一下，不是苏晓，是工作群里的消息，同事们在讨论下周要提交的材料。林未晚扫了一眼，没回复，只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偶尔发出轻微的声响，还有窗外远处马路上传来的模糊车声。她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夜色像浓稠的墨，把对面楼宇的灯光晕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光斑，星星很少，只有几颗零散地挂在天上，忽明忽暗。
她想起以前在老城改造工作室加班的夜晚，工作室在一栋老楼的三层，没有电梯，窗户正对着一条窄巷。有次加班到凌晨两点，顾时砚说“去看看星星吧”，他们就搬了两把椅子坐在窗边，巷子里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能看到飞蛾绕着灯转。那天星星很多，顾时砚指着其中一颗说“你看那颗最亮的，像不像你画错图纸时瞪我的眼神”，她当时还笑着把手里的铅笔扔向他，却被他稳稳接住。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像被裹在棉花里的糖，甜得让人舍不得忘，可伸手去抓，却只剩满手的空。
她重新拉上窗帘，走到阳台。常春藤的叶子在夜色里泛着淡淡的绿，叶尖的水珠早就干了，只有藤蔓缠绕的地方还残留着一点湿润的气息。她伸手摸了摸叶片，触感微凉，像顾时砚以前帮她捡落在地上的图纸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手背的温度。去年冬天他说“等春天来了，这常春藤就能爬满阳台”，现在不仅爬满了阳台，还顺着栏杆往楼下延伸，可那个说这句话的人，却已经不在她的生活里了。
风从阳台吹进来，带着夜晚的凉意，林未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转身回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厚外套——是顾时砚以前穿的一件灰色风衣，他走的时候没带走，说“你留着吧，冬天穿暖和”。她把风衣披在身上，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味，是顾时砚常用的洗衣液味道。她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穿这件衣服时的温度，心里忽然一阵发酸，眼眶又开始发热。
她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以前的照片。有她和顾时砚在巷口吃面包的合影，面包屑沾在她嘴角，顾时砚正笑着帮她擦掉；有他们在工作室里对着图纸争论的照片，她皱着眉，顾时砚拿着马克笔在图纸上比划；还有一张是常春藤刚种下去的时候，顾时砚蹲在阳台，手里拿着小铲子，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闪着浅金色的光。她一张一张地看，手指轻轻划过屏幕，像是在触摸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翻到最后一张，是她生日那天拍的。顾时砚给她买了个小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他举着蛋糕，让她许愿。照片里的她闭着眼睛，嘴角带着笑，顾时砚站在她身边，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那天她许的愿望是“希望我们的老城改造项目能顺利推进，希望我们能一直一起做设计”，可后来项目没成，他们也分开了。现在看着这张照片，她忽然觉得，或许有些愿望不一定非要实现，只要曾经拥有过那些为愿望努力的日子，就已经足够了。
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她的脸。她想起苏晓发来的消息，想起自己回复的那个“嗯”，想起心里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其实她很想知道，顾时砚在做“老城新生”项目的时候，有没有偶尔想起她？有没有在某个瞬间，像她一样，想起他们一起蹲在巷口吃面包的日子？可她也知道，这些问题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而她也不需要答案了。
她起身走到书桌前，关掉了“2023·老城初稿”文件夹，重新点开文创园维护方案。指尖落在键盘上，这一次，没有再犹豫。她想起顾时砚说的“设计不是画给别人看的，是给住在里面的人用的”，想起他藏在设计里的温柔，想起他们曾经一起的初心。她知道，最好的纪念不是念念不忘，是把他教的道理，变成自己的设计；是把他们一起的初心，藏进每一个细节里。
她开始修改方案里的排水系统部分，在原来的莲花排水口设计基础上，又加了一点小小的改动——在排水口边缘刻上了缠枝纹，和“老城新生”项目里的一样。她想，这样一来，文创园和“老城新生”就有了一点隐秘的联系，像是她和顾时砚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完成的心愿，都通过这样的设计，悄悄延续了下去。
修改完方案时，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她保存好文档，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第一缕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书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和她早上看到新闻时的场景一模一样，只是此刻她的心里，没有了最初的悸动和酸涩，多了一份踏实和坚定。
她抬头看向天空，星星已经不见了，只有东边的天空泛着淡淡的鱼肚白。她想起昨晚数星星的样子，一颗一颗地数，却怎么也数不完，就像她心里那些关于顾时砚的回忆，一件一件，也数不完。但现在她明白了，这些回忆不是负担，而是力量，是让她能够继续往前走，继续做自己喜欢的设计的力量。
手机在桌角响了起来，是闹钟，提醒她该去上班了。林未晚拿起手机，关掉闹钟，然后点开了和周女士的聊天界面，发了一条消息：“周女士，关于下周和顾总聊项目联动的事，我这边没问题，时间您定好后告诉我就行。”
发完消息，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阳台，看着常春藤在晨光里舒展的叶子，忽然笑了。她知道，下周见面的时候，她一定能好好地跟顾时砚说声“恭喜”，能告诉他，她看到了“晚砚面馆”的招牌，看到了他藏在设计里的温柔；也能告诉他，她现在也能独立做好一个项目，能把他们一起的初心，继续下去。
风穿过常春藤的藤蔓，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晨光落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明亮，就像那些藏在回忆里的日子，也像她即将要面对的未来。她知道，有些相遇是为了一起走一段路，有些分离是为了各自成为更好的人，而她和顾时砚，就是后者。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守着同一份初心，把日子过成了曾经期待的样子，这就够了。
她转身回房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已经凉了，但她的心里，却充满了暖意。她收拾好东西，背上包，准备去公司。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书桌，看了一眼阳台上的常春藤，然后轻轻带上了门。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也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