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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一种刺入骨髓、冻结灵魂的冰冷。

凌尘感觉自己沉在无边的黑暗冰洋底部,意识被厚重的冰层包裹,每一次试图挣脱,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身体早已失去知觉,仿佛只剩下一点即将熄灭的冰冷火星,在永恒的寒夜里飘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千年,也许一瞬。

一点微弱的暖意,如同黑暗深渊里悄然点亮的萤火,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冰层,触碰到了他那即将消散的意识。

暖意很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和……熟悉?如同寒冬里呵在掌心的那口热气,带着生命的气息。

意识如同沉船被打捞,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浮出黑暗的冰面。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冰冻粘合,他费尽了灵魂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丝缝隙。

视线模糊,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血翳和水雾。首先感受到的,是颠簸。身体似乎在某种规律的晃动中,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体内破碎般的剧痛,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眩晕。

然后,是光。

不再是黑雾林溶洞那惨淡的微光,也不是冰冷的地下暗河。是……相对明亮的、带着暖意的光?透过模糊的视线,他看到晃动的、深褐色的……木质车顶?还有车顶缝隙透下的、细碎跳跃的……阳光?

阳光?!

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冲击着凌尘混沌的意识。他……离开了黑雾林?

他艰难地、一点点转动僵硬的脖颈,试图看清周围。

这是一个相对宽敞、但陈设简陋的马车车厢。车厢壁是粗糙的原木,散发着松脂和尘土的味道。身下垫着厚厚的、干燥的稻草,带着阳光曝晒后的暖意和植物的清香。他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却异常厚实干净的粗布棉被。

马车在行驶,车轮碾压着不平整的路面,发出有节奏的吱呀声。车窗外,有明亮的光线透入,甚至能隐约听到……市井的喧闹声?

青石城?他回到了青石城?!

巨大的茫然瞬间攫住了他。谁救了他?晚晴呢?!

“晚晴……”一个嘶哑破碎、几乎不成调的声音从他干裂的嘴唇中挤出,细微得如同蚊蚋。

“醒了?”一个低沉、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男性声音从车厢前方传来。

凌尘猛地扭头(这个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向车厢前部。

只见车夫的位置上,坐着一个身影。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短褂,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背影却透着一种山岳般的沉稳。他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刚毅、带着风霜痕迹的下颌和微微抿起的薄唇。

那人并未回头,只是专注地驾着马车,粗糙的缰绳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中显得异常平稳。

“她没事。”灰衣人似乎知道凌尘最关心什么,声音依旧低沉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只是惊吓过度,又受了寒气,昏睡过去了。在你旁边。”

凌尘的心猛地一颤!他艰难地侧过头,目光急切地扫向自己身侧。

只见在厚实的稻草铺垫上,晚晴小小的身体蜷缩着,盖着另一件同样干净厚实的粗布棉被。她的小脸依旧苍白,但不再是那种毫无生气的惨白,而是带着一丝病态的潮红,呼吸平稳悠长,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如同沉睡的瓷娃娃。额角那处反复受伤的伤口,被仔细地清洗过,敷上了一层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绿色膏药。

她还活着!而且……被照顾得很好!

一股汹涌的暖流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感激和酸涩,瞬间冲垮了凌尘心中冰冷的堤坝。他张了张嘴,喉咙里滚动着嘶哑的声音:“谢……谢……”

“不必。”灰衣人头也没回,声音平淡。“只是顺路。黑雾林那地方,不该是你们能去的。”

他的话语简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凌尘心中疑窦丛生:这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危机四伏的黑雾林边缘?又为何会救下他们这两个素不相识、如同乞丐般的陌生人?仅仅是……顺路?

但此刻,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无力深究。他能感觉到,虽然被清洗包扎过,换上了干净的粗布衣物(显然是灰衣人的),但身体的状况依旧糟糕到极点。

丹田深处,那缕新生的混沌气流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盘踞着。那点新生的暗红晶芒(“荒种”)更是沉寂在混沌气流深处,黯淡无光。最要命的是那条彻底废掉的右腿残根处,空荡荡的剧痛和冰冷麻木感,时刻提醒着他失去的东西。后背玄冥蚀骨镖的伤口虽然剧毒被排出大半,但创伤深可见骨,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痛楚。

而腰间……那块冰冷的玄冥卫令牌,依旧悬挂在那里!如同一个不祥的诅咒!

“你体内的‘东西’很麻烦。”灰衣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声音低沉地传来。“力量驳杂混乱,根基尽毁,更有阴毒盘踞。能活下来,已是奇迹。静养,别动气。”

凌尘心头剧震!这人……竟然能一眼看穿他体内的状况?甚至连“荒种”和玄冥剧毒残留都察觉到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巨大的疑惑和一丝本能的警惕涌上心头。但此刻,他除了虚弱地躺在稻草上喘息,什么也做不了。

马车吱吱呀呀,驶入了青石城。

车窗外传来的喧闹声逐渐清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孩童的嬉闹声……这些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恍如隔世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入凌尘的耳中。他透过晃动的车帘缝隙,看到了熟悉的、用粗糙石板铺就的街道,看到了两侧低矮的商铺和拥挤的人流。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翻涌。屈辱、恨意、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有对怀中那点微弱温暖的守护。

马车并未在城中停留,而是径直穿过了相对繁华的街区,朝着城西更为偏僻、破败的区域驶去。那里,是贫民和流民聚集的地方,也是凌尘那间破败柴房所在的方向。

终于,马车在一条狭窄、泥泞、散发着淡淡臭气的小巷口停了下来。

“到了。”灰衣人勒住缰绳,声音依旧平淡。

凌尘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灰衣人抬手虚按了一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让他重新躺了回去。

“躺着。”灰衣人跳下马车,动作轻盈利落,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走到车厢后部,掀开车帘。阳光洒在他低垂的斗笠上,凌尘终于看清了他帽檐下的半张脸——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棱角分明的脸,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眼角有着深刻的皱纹,鼻梁高挺,嘴唇紧抿,透着一股沉默的坚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平静,如同幽潭,仿佛看透了世事沧桑,却又在深处隐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

灰衣人没有多言,只是小心地、如同对待易碎品般,将依旧昏睡的晚晴抱了起来,然后用另一只手,极其平稳地托起凌尘残破的身体,仿佛托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缕轻烟。

他的力量控制精妙到了极点,凌尘甚至感觉不到多少颠簸。就这样,灰衣人抱着晚晴,托着凌尘,如同两个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那条阴暗潮湿的小巷。

巷子深处,那间摇摇欲坠、散发着霉味的柴房,依旧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门板歪斜,如同张开的黑洞。

灰衣人将晚晴轻轻放在柴房内角落里相对干燥的草堆上,又小心地将凌尘安置在她旁边。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包裹,放在凌尘手边。

“里面是干净的伤药和几块干粮。”灰衣人的声音低沉依旧,听不出情绪。“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身影即将融入巷口的光影之中。

“前辈!”凌尘用尽力气,嘶哑地喊道。“敢问……尊姓大名?救命之恩……”

灰衣人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有低沉的声音顺着巷子里的穿堂风飘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疏离:

“名字……早已忘了。不过一介……引渡人罢了。”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口的光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柴房内残留的淡淡药草清香和手边那包温热的油纸包裹,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引渡人……

凌尘咀嚼着这三个字,心中充满了不解和震撼。这神秘人……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

“唔……”身旁的晚晴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的大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茫然、虚弱和巨大的恐惧。

“哥……哥哥?”当她的视线对上凌尘关切的目光时,巨大的恐惧似乎消散了一些,随即被更深的委屈和痛苦取代。“我……我们在哪?好黑……晚晴怕……”

“别怕……我们在家……”凌尘强忍着身体的剧痛,用嘶哑的声音安抚着,艰难地伸出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轻轻握住了晚晴冰凉的小手。“没事了……都过去了……”

家?这个冰冷破败、如同坟墓般的柴房?

凌尘心中一片苦涩。但此刻,能活着回来,能守着晚晴,已是万幸。

他挣扎着,用颤抖的手解开灰衣人留下的油纸包。里面果然是几块干净的白色药膏,散发着清冽的药香,还有几块硬邦邦、但散发着麦香的粗面饼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抹在自己和晚晴的伤口上。药膏触体清凉,带着一种奇异的镇痛和生肌效果,让火辣辣的伤口舒缓了不少。他又将一块饼子掰碎,用柴房里残破瓦罐接了点屋檐滴落的雨水(还算干净),一点点喂给虚弱惊恐的晚晴。

看着女孩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食物,苍白的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光泽,凌尘心中那冰冷的绝望,终于被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希望取代。

活下去!为了晚晴!为了这黑暗中唯一的救赎!

他闭上眼,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心神沉入体内,开始艰难地引导着丹田深处那缕微弱的新生混沌气流,按照《龟息玄章》的玄奥轨迹,极其缓慢地运转起来。一丝丝微弱的清凉气流艰难地流过残破的经脉,修复着伤势,滋养着生机。

时间在伤痛和寂静中流逝。

几天后。

在灰衣人留下的药膏和凌尘自身《龟息玄章》的缓慢修复下,两人的外伤总算没有恶化。晚晴额角的伤口结痂了,虽然依旧苍白虚弱,但精神好了许多,那双大眼睛里也重新有了些许神采,只是偶尔会流露出惊惧和不安。凌尘的身体依旧如同破碎的瓷器,无法行走,但至少能勉强坐起,体内的剧痛也减轻了一些。

这天清晨,晚晴喝下最后一点雨水泡软的饼子糊,小脸带着一丝担忧:“哥哥……没……没吃的了……”

凌尘看着空了的油纸包,眉头紧锁。灰衣人留下的干粮已经耗尽。柴房里除了发霉的稻草和朽木,再无他物。饥饿,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来。

必须想办法弄点吃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条彻底废掉、裹着破布的右腿残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爬!就算爬,也要爬出去找吃的!为了晚晴!

“在家……等我……别怕……”凌尘嘶哑地对晚晴叮嘱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晚晴看着凌尘脸上那近乎决绝的神情,小嘴瘪了瘪,似乎想哭,但最终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紧紧攥住了凌尘的衣角:“哥哥……小心……”

凌尘不再犹豫。他拖着残破的身体,用左臂和左腿支撑,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爬出了那间散发着霉味的柴房。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适应着光线,然后拖着沉重的身体,朝着记忆中最近的一处集市方向爬去。粗糙的石板路摩擦着膝盖和手肘,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每一次拖行,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带来一阵阵眩晕和窒息感。汗水混合着泥土,很快浸透了他单薄的粗布衣衫。

街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目光投射过来,依旧是熟悉的惊愕、鄙夷、厌恶和冷漠。

“咦?那不是凌家那个……”

“啧,还没死呢?真是命硬!”

“看他爬的样子,比瘸腿狗都不如!”

“离远点,晦气!”

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议论清晰地传来,刀子般刮着他的耳膜。凌尘低着头,将所有的屈辱死死压在心底,只是用尽力气向前爬行。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就在他爬过一条相对宽阔的街道时——

“让开!让开!公主殿下驾到!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尖锐的呼喝,如同惊雷般在街道尽头炸响!

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骚动起来,慌乱地向街道两侧退避。

凌尘拖着残破的身体,根本来不及闪躲,也无力闪躲!

哒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瞬间逼近!

四匹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辆奢华无比、镶嵌着金边和明珠的鎏金马车,在一队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护卫簇拥下,如同旋风般疾驰而来!驾车的车夫趾高气扬,手中的鞭子挥舞得啪啪作响,驱赶着来不及完全避开的行人。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车夫看到挡在路中央、如同垃圾般缓慢爬行的凌尘,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轻蔑和厌恶,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猛地一甩鞭子,狠狠抽向凌尘!

啪!

凌厉的鞭梢带着破空声,如同毒蛇般抽在凌尘的后背上!

“呃!”凌尘闷哼一声,本就重创未愈的后背瞬间皮开肉绽!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猛地向前扑倒,重重砸在冰冷的石板路上!额角擦破,鲜血混合着泥污流下。

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嚣张地停在凌尘面前,距离他扑倒的身体不足三尺!骏马喷着响鼻,马蹄不安地刨动着地面。

“怎么回事?”一个冰冷、高傲、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年轻女声,从奢华的马车上传来。声音如同玉珠落盘,清脆悦耳,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车帘被一只戴着薄纱手套的纤纤玉手撩开一角。

一张绝美的容颜显露出来。肌肤胜雪,眉如远黛,琼鼻挺翘,朱唇不点而红。只是那双如同寒潭般冰冷的眼眸里,此刻却充满了极致的厌恶和鄙夷,如同在看一只挡路的臭虫。

正是帝国三公主——秦冰云!

也是……三年前,与凌尘有着一纸婚约,却在他被抽骨断腿后,立刻派人送来退婚书,将他最后一点尊严也践踏得粉碎的……未婚妻!

凌尘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泥浆的脸,正好对上那双高高在上、充满了冰冷厌恶的眼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秦冰云那双冰冷的眸子在凌尘脸上停留了刹那,似乎认出了这张曾经让她无比厌恶、如今更是如同烂泥的脸。随即,那抹厌恶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轻蔑和仿佛被玷污般的怒意取代!

“原来是你这废物?”秦冰云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清晰地传遍寂静的街道。“三年前抽骨断腿,成了彻头彻尾的残废,如今更是如同蛆虫般在泥泞里爬行?真是……令人作呕!”

她微微蹙起秀眉,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自己的眼睛,冰冷的目光扫过凌尘残破的身体,如同在评估一堆垃圾的价值。

“本宫今日心情尚可,不想被你这污秽之物坏了兴致。”秦冰云朱唇轻启,声音带着施舍般的高高在上。“正好,三年前那纸退婚书,本宫觉得写得还不够清楚。今日,便当着青石城父老的面,再与你……说个明白!”

她优雅地抬起戴着薄纱手套的右手,旁边一名侍女立刻恭敬地递上一张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淡淡檀香的金箔纸卷。

秦冰云看也不看,两根纤纤玉指捻着那张金箔纸卷,如同丢弃最肮脏的垃圾,对着凌尘的方向,轻轻一甩——

咻!

金箔纸卷如同金色的蝴蝶,打着旋儿,精准地飘落在凌尘沾满泥污的脸上。

纸张的边缘,刮过他额角流血的伤口,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

“凌尘,听旨!”

秦冰云冰冷高傲的声音如同圣谕,响彻整条街道:

“尔身残体废,灵骨尽失,形同朽木,污秽不堪!实乃玷污帝国门楣之朽物!本宫秦冰云,帝国三公主,天潢贵胄,冰清玉洁,岂容尔这等卑贱残废之物亵渎半分?”

“三年前退婚,已是天恩浩荡!尔本该自绝于世,以谢其罪!却苟延残喘至今,如同蛆虫匍匐于市井,污人眼目!实乃不知廉耻,罪加一等!”

“今日本宫特旨:废尽前约,恩断义绝!自此刻起,你凌尘与本宫,与帝国皇室,再无半分瓜葛!若再敢以本宫之名行招摇撞骗、污言秽语之事,定斩不饶!”

“另——”秦冰云冰冷的目光如同寒刃,扫过凌尘残破的身躯,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轻蔑的弧度。“念你身残可怜,赐你一句箴言:趁早寻个无人角落,了此残生,免得……再出来丢人现眼,污了这朗朗乾坤!”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冰冷刻薄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入凌尘的耳膜,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将他最后一点残存的自尊,当着满街行人的面,彻底撕碎、践踏、碾入泥泞!

周围的空气死寂一片。所有行人噤若寒蝉,目光复杂地看着地上如同烂泥的凌尘,有幸灾乐祸,有鄙夷,有冷漠,也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屈辱!滔天的屈辱!如同岩浆般在凌尘胸中沸腾、炸裂!比黑雾林的死亡威胁更甚百倍!比尸老的贪婪更令人窒息!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却无法压下那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恨意!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牵扯着后背撕裂的鞭伤和全身的剧痛!

秦冰云!凌家!这世间所有践踏他、侮辱他的人!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崩裂出血,混合着口中的咸腥,被他狠狠咽了下去!不能吐!吐出来,只会引来更大的羞辱!

他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几乎被血污和泥浆糊住的眼睛,死死盯着马车窗口那张绝美却冰冷如霜的脸。那目光,不再是麻木和绝望,而是如同被压到极限后反弹的、淬了毒的火焰!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不屈的凶戾!

秦冰云似乎被凌尘那充满恨意的目光刺了一下,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厌恶取代。她如同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碍眼的东西!还不快滚开!”

驾车的车夫得到命令,脸上露出狞笑,猛地一甩鞭子,狠狠抽在马臀上!

“驾!”

四匹骏马嘶鸣一声,拉着鎏金马车,带着护卫,如同驱赶垃圾般,从凌尘身边轰然驶过!车轮碾过泥泞的水洼,溅起的冰冷泥浆,如同侮辱的巴掌,狠狠拍打在凌尘布满血污的脸上、身上!

马车绝尘而去,只留下满街的寂静和那个趴在冰冷泥泞中、身体因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的身影。

凌尘的脸深深埋在冰冷的泥浆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着。冰凉的泥水呛入口鼻,带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绝望的气息。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恐怖悸动,猛地从他丹田深处炸开!

不是混沌气流!

不是荒种晶芒!

而是那块一直沉寂的、冰冷的玄冥卫令牌!

在秦冰云那极致羞辱的话语和凌尘滔天恨意的刺激下,那块令牌如同被彻底激活的凶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阴冷幽光!独眼怪鸟的浮雕血芒大盛!

一股冰冷、贪婪、带着无尽怨毒和毁灭气息的恐怖力量,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远古凶魔,从令牌深处狂涌而出,瞬间冲垮了《龟息玄章》那微弱混沌气流的封锁,蛮横无比地灌入凌尘残破的经脉!

“呃啊——!!!”

凌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和暴戾的惨嚎!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煮熟的虾米!双眼瞬间被浓郁的血色覆盖,瞳孔深处,一点冰冷幽暗的冥火,骤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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