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寒洞遇姝藏秘辛
雁门雪势渐歇，残阳透过云层的缝隙，在荒原上洒下几缕微弱的金光。萧彻被王二柱等人扶进山洞时，意识已有些恍惚，身上的玄色劲装被血与雪浸透，冻成了坚硬的甲片，每动一下，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山洞不深，却异常干燥，角落里堆着些枯枝，显然是王二柱之前巡山时特意留下的。李崇靠在洞壁上，脸色依旧苍白，他看着被扶到石床上的萧彻，虚弱地开口：“快……取伤药来，先给萧彻包扎。”
王二柱早已手脚麻利地生起篝火，跳跃的火光将山洞映得暖融融的，也照亮了众人脸上的疲惫与关切。一个名叫赵小虎的年轻士兵急忙从行囊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捣碎的草药和干净的布条——这是他们从戍堡带出的仅剩的伤药。
“萧兄弟，忍忍，我给你上药。”王二柱蹲在石床边，小心翼翼地解开萧彻的劲装。当布料从伤口上剥离时，萧彻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身上的伤不算少，最深的一道在左肩，是蛮族骑兵的长矛划开的，皮肉外翻，还沾着些凝血；腰间和手臂上也有几处刀伤，虽不致命，却也深可见骨。
草药敷在伤口上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萧彻紧紧咬着牙，没再发出一点声音。他看着篝火旁忙碌的众人，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自家族蒙冤后，他辗转江湖，见惯了人心险恶，唯有在这群戍边将士身边，才感受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将军，您也该上药了。”赵小虎拿着剩下的草药，走到李崇身边。李崇点点头，任由他解开自己的衣物。众人这才看清，李崇的背上有一道长长的鞭痕，皮肉已经发紫，显然是在蛮族营中受了酷刑。
“这群蛮族畜生，竟对将军下这么重的手！”王二柱看得目眦欲裂，拳头狠狠砸在地上，“等咱们养好了伤，定要杀回去，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报仇的事，得从长计议。”李崇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萧彻身上，“如今雁门关已破，颉利部的大军随时可能南下，咱们这点人，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当务之急，是找到溃散的其他守军，再联系朝廷援军，才有夺回雁门关的可能。”
萧彻靠在石床上，听着众人的议论，意识渐渐清晰了些。他刚想开口，突然听到洞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谁？”萧彻猛地坐直身子，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环首刀，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众人也立刻警觉起来，王二柱等人纷纷拿起武器，朝着洞口的方向望去。篝火的光芒只能照到洞口附近，再往外，就是一片漆黑，只有呼啸的风声时不时传来。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一个清冷的女声从洞口传来，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紧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进来，出现在篝火的光芒里。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来人身穿一袭月白色的衣裙，裙摆上沾着些雪沫，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素色的发带束着，垂在肩头。她的容貌极美，眉如远山，眼若秋水，肌肤白皙得像雪，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显然是受了风寒。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拿着的一个药箱，还有腰间挂着的一把短剑，剑鞘是淡青色的，上面绣着几株兰草，看着并不像江湖上常见的兵器。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王二柱握着刀，厉声问道。这荒郊野岭，又是战乱时节，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实在让人不得不警惕。
女子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缓缓扫过山洞里的众人，最后落在了萧彻身上。当她看到萧彻肩上的伤口时，眉头微微蹙了一下，轻声说：“我叫苏雪，是个医女，路过这里，听到洞里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医女？”赵小虎有些怀疑，“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子，怎么会跑到雁门关外的荒原上来？”
苏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箱，声音依旧清冷：“我本是往雁门关送药的，没想到刚到附近，就遇到蛮族大军，只能一路躲避，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
李崇看着苏雪，见她神色坦然，不像是在说谎，便对王二柱说：“二柱，放下刀吧，她一个女子，若真想对我们不利，也不会主动现身。”
王二柱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刀，但依旧保持着警惕。
苏雪走到石床边，看着萧彻的伤口，对王二柱说：“你们用的草药虽能止血，却不够对症，再加上处理不当，伤口怕是会化脓。能不能让我看看？或许我能帮上忙。”
萧彻看着苏雪，她的眼神清澈而真诚，没有丝毫恶意。他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有劳姑娘了。”
苏雪打开药箱，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草药、银针和一些瓶瓶罐罐。她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些淡黄色的药膏，又拿出一块干净的纱布，对王二柱说：“麻烦帮我把他肩上的旧药擦掉。”
王二柱依言照做，动作比之前轻柔了许多。苏雪将药膏均匀地涂在萧彻的伤口上，她的动作很轻，手指触碰到皮肤时，带着一丝微凉，却意外地让人觉得舒服。萧彻能闻到药膏里传来的一股淡淡的草药清香，之前伤口的疼痛感，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这是我家传的‘愈伤膏’，对刀剑伤很有效，能止痛消炎，还能促进伤口愈合。”苏雪一边包扎，一边轻声解释，“你们剩下的草药药性太烈，不适合长期用，若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些草药，可以分给你们。”
“多谢苏姑娘！”李崇急忙道谢，“我们现在缺医少药，姑娘能出手相助，真是雪中送炭。”
苏雪笑了笑，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般，让人觉得温暖：“举手之劳罢了，乱世之中，能帮一把是一把。”
她又给李崇和其他受伤的士兵重新处理了伤口，手法娴熟，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医女。众人对她的警惕，也渐渐放下了不少。
赵小虎拿出仅剩的半块麦饼，递到苏雪面前：“苏姑娘，你一路奔波，肯定饿了吧？这麦饼虽然硬了点，但能填肚子。”
苏雪愣了一下，随即接过麦饼，轻声道谢：“多谢你。”她掰了一小块，慢慢吃了起来，动作优雅，即使在这样简陋的环境里，也难掩她身上的气质。
萧彻靠在石床上，看着苏雪，心里却有些疑惑。他之前在武当待过一段时间，也接触过不少医道中人，可苏雪的气质，却不像普通的医女。她的言行举止间，带着一种隐隐的贵气，而且她腰间的那把短剑，看似普通，却隐隐透着一股凌厉的剑气，绝非凡品。
“苏姑娘，”萧彻开口问道，“你说你是往雁门关送药，不知是往哪支部队送药？送的又是什么药？”
苏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萧彻，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是受一位故人所托，往雁门关守军送些治疗风寒的草药，具体是哪支部队，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在雁门关西侧的戍堡附近。”
萧彻心中的疑惑更甚，他之前就在西侧戍堡，从未听说过有故人托医女送药的事。而且她刚才提到“西侧戍堡”时，语气有些不自然，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那姑娘遇到蛮族大军后，是怎么躲避的？这荒原上到处都是蛮族的巡逻兵，姑娘一个女子，怕是很难安全走到这里吧？”萧彻继续追问，目光紧紧盯着苏雪，不想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苏雪放下手中的麦饼，轻轻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措辞：“我运气好，遇到了几个溃散的守军，他们带着我躲了几天，后来他们要去寻找大部队，我便跟他们分开了。之后我就一直往这边走，想着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这个解释看似合理，可萧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注意到，苏雪在说这些话时，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这是一种紧张的表现。
就在这时，洞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蛮族士兵的吆喝声，似乎是在搜查附近的山洞。
众人脸色骤变，王二柱急忙吹灭了篝火，山洞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洞口透进来的一点微光。
“别出声！”李崇压低声音说，众人纷纷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苏雪也紧张地靠在洞壁上，双手紧紧抓着药箱。萧彻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害怕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似乎停在了洞口附近。一个蛮族士兵的声音传来，说着生硬的汉话：“里面有人吗？出来！否则我们就放箭了！”
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山洞里空间狭小，若是蛮族士兵放箭，他们根本无处可躲。
萧彻悄悄摸到洞口，透过缝隙往外看，只见洞口外站着十几个蛮族士兵，手里拿着弓箭，正对着洞口，为首的那个士兵，正是之前被他们打退的骑兵里的一个百夫长。
“怎么办？萧兄弟，他们人多，还有弓箭！”王二柱凑到萧彻身边，压低声音问。
萧彻皱紧眉头，他现在伤势未愈，根本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硬拼。若是让蛮族士兵冲进来，他们所有人都得死。
就在这危急关头，苏雪突然拉了拉萧彻的衣角，轻声说：“我有办法，你们跟我来。”
萧彻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苏雪已经拉着他往山洞深处走去。众人见状，也急忙跟了上去。
山洞深处比外面更黑，苏雪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在黑暗中行走自如。她带着众人走到一处石壁前，伸手在石壁上摸索了几下，突然用力一推，石壁竟然缓缓移开了，露出一个狭窄的通道。
“快进去！这是个密道，能通到山后面。”苏雪压低声音说。
众人又惊又喜，没想到这个山洞里还有密道。王二柱先钻了进去，然后回身接应其他人。萧彻扶着李崇，也钻进了密道。
等所有人都进入密道后，苏雪又将石壁推了回去，恢复了原状。她刚做完这一切，就听到外面传来蛮族士兵冲进山洞的声音，还有他们的怒骂声。
密道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苏雪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后，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眼前的路。
“这条密道是我之前偶然发现的，能一直通到山后面的河谷，蛮族士兵肯定找不到这里。”苏雪解释道。
众人看着苏雪，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疑惑。王二柱忍不住问：“苏姑娘，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密道？你之前来过这里？”
苏雪握着火折子的手紧了紧，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我父亲曾是这雁门关附近的一个猎户，他生前告诉过我，这山里有很多密道，是以前的戍边将士挖来躲避敌人的。我也是按照父亲留下的地图，才找到这个密道的。”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可萧彻心里的疑惑，却丝毫没有减少。他总觉得，苏雪身上隐藏着很多秘密，她的身份，绝不像她所说的那么简单。
密道很狭窄，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而且路面凹凸不平，走起来很困难。李崇伤势较重，走得很慢，萧彻一直扶着他，尽量让他走得平稳些。
苏雪走在最前面，手里的火折子时不时会晃动一下，照亮她纤细的背影。萧彻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母亲生前也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可惜在家族蒙冤时，为了保护他，被奸臣的手下杀害了。
“苏姑娘，你父亲现在还在吗？”萧彻忍不住问。
苏雪的脚步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父亲在三年前，被蛮族士兵杀害了。他去山里打猎，遇到了蛮族的巡逻队，就再也没回来……”
萧彻心里一沉，没想到苏雪也有这样的遭遇。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是被人诬陷，含冤而死。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对苏雪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对不起，提起了你的伤心事。”萧彻轻声说。
苏雪摇了摇头，擦干眼角的泪水，勉强笑了笑：“没事，都过去了。我们还是快走吧，等出了密道，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整一下。”
众人继续往前走，密道里的空气越来越潮湿，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水流声。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前面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亮。
“快到了！”苏雪兴奋地说，加快了脚步。
众人跟着她走出密道，眼前豁然开朗。密道的出口在一处河谷旁边，河谷里的水结着薄冰，周围是茂密的树林，白雪覆盖在树枝上，景色十分优美。
“这里应该安全了，蛮族士兵不会找到这里。”苏雪松了口气，收起了火折子。
李崇靠在一棵树上，喘了口气，对苏雪说：“苏姑娘，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们恐怕都活不过今天。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将军言重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苏雪微微一笑，“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搭建帐篷，生火取暖吧，晚上山里会很冷。”
众人纷纷点头，开始动手搭建帐篷。王二柱和赵小虎去附近的树林里砍了些枯枝，萧彻则帮着李崇整理铺盖。苏雪也没闲着，她从药箱里拿出些草药，在河谷边的小溪里清洗干净，然后放在石头上晾晒。
萧彻看着苏雪忙碌的身影，心里的疑惑渐渐被感激取代。不管她身上隐藏着什么秘密，至少她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夜幕降临，山里的气温骤降，寒风呼啸着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众人围坐在篝火旁，烤着取暖。苏雪煮了一锅草药汤，分给众人喝，说是能驱寒保暖，预防风寒。
草药汤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却意外地暖和。萧彻喝了一碗，感觉身体里渐渐有了暖意，伤口的疼痛感也减轻了不少。
“苏姑娘，你这草药真是神奇，喝了之后感觉舒服多了。”赵小虎咂咂嘴，笑着说。
苏雪笑了笑：“这是我父亲留下的方子，用了很多年了，效果还不错。”
众人聊着天，气氛渐渐轻松起来。李崇说起了以前戍边的日子，王二柱和赵小虎也跟着附和，讲述着他们和蛮族士兵作战的经历。萧彻很少说话，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问一两个关于雁门关守军的问题。
苏雪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众人聊天，眼神里时不时会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当李崇提到三年前戍堡发生的“通敌案”时，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手指紧紧攥着衣角。
萧彻注意到了苏雪的异常，心里的疑惑再次冒了出来。三年前的“通敌案”，正是他父亲被诬陷的案子。当时戍堡的守将上报朝廷，说他父亲私通蛮族，泄露军情，导致戍堡损失惨重。朝廷派来的官员不问青红皂白，就定了他父亲的罪，满门抄斩。他一直怀疑这件事有蹊跷，可苦于没有证据，无法为父亲翻案。
“苏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萧彻轻声问。
苏雪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有点冷。”她说着，往篝火边凑了凑，避开了萧彻的目光。
萧彻没有再追问，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苏雪的父亲，会不会和三年前的“通敌案”有关？她出现在这里，会不会也和这件事有关？
夜深了，众人渐渐睡去，只有萧彻和苏雪还坐在篝火旁。篝火的光芒跳跃着，映在苏雪的脸上，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萧彻忍不住开口问，“如果你信任我，不妨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忙。”
苏雪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抬起头，看着萧彻，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萧彻，其实我骗了你，我的身份，不止是一个医女那么简单。”
萧彻心里一紧，果然，苏雪身上真的有秘密。他点了点头：“你说吧，我听着。”
“我父亲不是猎户，他生前是戍堡的参军，负责掌管粮草和军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