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楚夜过着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生活。
白日里，他是清岚峰最沉默、最不起眼的杂役。分配什么活计便做什么，劈柴、挑水、清扫、照料药圃边缘的普通草药……他做得一丝不苟，甚至比大多数杂役更卖力，从不叫苦抱怨，也绝不再留下任何可能引人怀疑的痕迹。磨破的手掌结了茧又磨破，单薄的身躯在沉重的劳役和清贫的伙食下愈发消瘦，但那脊背却始终挺得笔直。
只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他才会将心神沉入周遭，进行着那无人能察的细微锤炼。他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对自身那微弱言灵之力的掌控，也在无数次的失败与总结中，变得精细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无法引动天地灵气入体修炼，但他与这片天地灵气的“熟悉”程度，却在与日俱增。
夜晚，则属于后山那处偏僻的乱石坳。耗尽白日辛苦得来的一两块下品灵石，进行着收效甚微却坚持不懈的尝试。精神一次次耗竭，又一次次在极限疲惫下诵读道经恢复、感悟。进步缓慢得令人发指，但他心志如铁，甘之如饴。
杂役房的气氛依旧。赵铁依旧对他呼来喝去，言语刻薄，但见楚夜始终沉默以对，干活又挑不出错处，加之侯子清偶尔不阴不阳的提醒，动手的念头倒也渐渐淡了，只是鄙夷更甚。侯子清则依旧保持着距离，冷眼旁观，偶尔看向楚夜的眼神里，那丝探究之色愈发浓重，却从未开口询问过什么。
平静之下，暗流悄然涌动。
这日清晨，杂事堂前的氛围明显与往日不同。杂役们领取任务时，不少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什么，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期待或是紧张。
就连一向冷面的执事弟子，在分派任务时，似乎也少了几分往日的刻板，目光扫过众人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意味。
“听说了吗？三年一度的外门大比下个月就要开始了！”
“早就传遍了！听说这次奖励格外丰厚，前十名不仅能获得海量灵石丹药，还有机会被内门长老看中，直接擢升为内门弟子！”
“何止！据说头名奖励里有一枚‘筑基丹’！”
“筑基丹？！”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光芒，“那可是能增加三成筑基几率的神丹啊！”
“哼，与我们何干？那是外门天才们争锋的舞台，我们这些杂役，连观战的资格都要挤破头才能抢到一个角落位置。”
话虽如此，但每个人眼中都燃烧着渴望的火焰。仙路争锋，一步先，步步先，谁不渴望那鱼跃龙门的机缘？
楚夜默默站在队伍末尾，听着前方的议论，心中亦是波澜微起。
外门大比……筑基丹……
这些词汇离他无比遥远，却又像是一把钥匙，轻轻触动了他深埋心底的某些东西。
轮到赵铁领取任务，他今日竟分到了一个看守演武场外围的轻省活儿，这厮顿时眉开眼笑，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看好，转头就对着楚夜和侯子清得意洋洋：“看见没？这就是实力！执事师兄都知道俺老赵是能干大事的人！等大比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近距离看到那些天才师兄师姐们比斗，学到一两手嘿嘿！”
侯子清分到的依旧是照料药圃，他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对这种无法接触大比核心的任务感到失望，闻言只是冷冷瞥了赵铁一眼，没说话。
楚夜上前，那执事弟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清岚径落叶又积了不少，今日依旧由你清扫。大比在即，各峰往来人多，扫干净些，莫要失了清岚峰颜面。”
“是。”楚夜低头应下，心中却是一动。往来人多？这意味着他或许能听到更多关于大比的消息，甚至……有机会远远望一眼那些外门弟子的风采？
他拿起那巨大的竹扫帚，再次走向那条熟悉的石径。
果然，今日的清岚径不再如往日般寂静。偶尔有身穿各色外门弟子服饰的修士匆匆经过，或独自沉思，或三两结伴，谈论的也多是关于大比的事情。
“张师兄的‘裂风剑诀’已臻大成，此次前十必有他一席之地！”
“李师姐的‘水柔术’变幻莫测，据说已得到某位内门长老的青睐……”
“王师兄上月刚突破练气七层，乃本次大比黑马……”
楚夜低着头，认真地清扫着落叶，耳朵却将那些零碎的议论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练气七层……剑诀大成……法术莫测……
每一个词汇，都代表着他难以企及的力量和境界。他与这些外门弟子，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一股巨大的差距感扑面而来，让他感到窒息。
但旋即，那窒息感便化作了更深的执念。
他握紧了扫帚，目光扫过石径旁在秋风中摇曳的野草。
他如今的力量，仅能让这一株野草微微挺立一瞬。
但谁又敢断言，终有一日，他不能一言之下，令这满山草木俯首，令那九天风云变色？！
仙门大比，是天才的舞台。
而他，这个无人看好的杂役，亦有自己的战场！
他不再去听那些议论，心神重新沉入手中的扫帚，沉入那沙沙的声响，沉入自身与这片天地无声的交流之中。
暗流涌动，是为那些天之骄子。
而于无声处，亦有人，正在积蓄着属于自己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