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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温暖。无梦的沉眠。

时间在深渊之底失去了意义。陆谦的意识如同一粒微尘,悬浮在那簇混沌翠绿的守护灯焰核心,被父亲残留的生命印记与源晶渡来的微弱生机小心温养着。破碎的灵魂裂痕在微光的浸润下,极其缓慢地弥合,不再有崩解之虞,却依旧脆弱如初凝的薄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数月,也许更久。那点沉寂的意识,终于被一阵强烈的、源自躯体的“渴求”所扰动。

饿!

一种源于生命最本能的、撕心裂肺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凶兽,蛮横地冲破了灵魂沉眠的屏障,狠狠攫住了陆谦刚刚凝聚的意识!

“呃…”一声模糊的呻吟从干裂如龟裂土地的喉咙里挤出。沉重的眼皮仿佛粘着千钧重物,陆谦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视野依旧模糊,只有一片混沌的微光——是胸口那盏守护灯焰的光芒,比沉睡前似乎凝实稳定了些许。但更强烈的感觉来自身体。不再是之前濒死时那种彻底的冰冷与破碎感,而是一种…诡异的麻木与沉重。仿佛这具身体不再是纯粹的血肉之躯,而是被什么东西填充、包裹、共生。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脖颈。骨头发出生涩僵硬的摩擦声,带来一阵阵迟滞的酸痛。目光顺着沉重的感觉向下移动。

然后,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的身体,几乎被一种暗绿色的、带着金属般冰冷光泽的藤蔓彻底覆盖、缠绕!这些藤蔓细密坚韧,如同活物编织的锁子甲,深深嵌入他体表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伤口之中,甚至如同根须般,刺入了他断裂的骨骼缝隙、破碎的脏腑边缘!它们并非寄生,更像是一种…诡异的共生融合!藤蔓的纹理与他新生的、带着微弱混沌光泽的皮肉紧密交织,难分彼此!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藤蔓!它们仿佛成了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神经末梢,传递着一种冰冷、坚韧、带着原始吞噬欲望的意念!那种撕心裂肺的饥饿感,正是源自这些藤蔓!它们在渴求着能量!血肉!生机!

陆谦心中涌起巨大的惊骇与不适。他想挣扎,想扯断这些诡异的藤蔓,但身体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就在他惊疑不定时,藤蔓的意念陡然变得无比强烈!

饿!吃!

一股冰冷的、不容抗拒的意念顺着藤蔓链接传入陆谦脑海。与此同时,他覆盖着藤蔓的右臂,竟不受他意识控制地、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般,猛地抬起!

目标,是离他最近的一块散落在源晶附近的、颜色暗沉、布满孔洞的石头——那是被深渊枯寂气息浸染了无数岁月的“死石”,对寻常生灵而言毫无价值,甚至蕴含剧毒。

噗嗤!

覆盖着藤蔓的手指,如同五根锋利的暗绿匕首,狠狠刺入那块死石之中!

嗡…

陆谦清晰地“感知”到,刺入死石的瞬间,指尖的藤蔓末端猛地张开无数细如发丝的根须!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源自大地深处最本源的“土行精气”和一种极其稀薄、沉淀了万古岁月的枯寂能量,被藤蔓疯狂地抽取、吞噬!

这股能量冰冷、沉重、带着浓郁的死亡气息,顺着藤蔓汹涌地涌入陆谦体内!若是以前,这股能量足以瞬间冻毙一个锻体境的武者!但此刻,当这股死寂能量流经那些与藤蔓共生的经脉、融入他那破碎后又被藤蔓强行“粘合”的丹田废墟时,异变发生了!

他胸口那盏守护灯焰猛地一跳!混沌翠绿的光芒微微流转。涌入体内的死寂能量,竟被那混沌灯焰散发的微光轻易地“驯服”、“转化”!一部分沉淀为他体内藤蔓的养分,使其色泽似乎更幽深了一分;另一部分,则被灯焰核心那点翠绿生机汲取、转化,化作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精纯的枯荣真气!

这丝新生的枯荣真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韧性,流淌在他被藤蔓强行“撑开”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残存经脉之中,虽然微弱,却无比凝练!它滋养着近乎枯萎的血肉,带来一种冰冷而坚实的“存在感”!

一块拳头大小的死石,在藤蔓的吞噬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酥脆,最终化为簌簌粉末。

饥饿感…似乎缓解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陆谦震惊地看着自己那覆盖着暗绿藤蔓、指尖还残留着石粉的手。没有预想中的剧毒侵蚀和死亡,反而…获得了力量?虽然这力量源自吞噬死寂,过程诡异冰冷,但这却是坠渊以来,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身体在“恢复”!

这诡异的藤蔓,竟能吞噬转化深渊死寂之物,反哺自身,甚至帮助他重新凝聚枯荣真气?是源晶的影响?还是《枯荣经》真本守护灯焰与这深渊异种结合产生的异变?

他尝试着,集中全部意志,去“命令”那些藤蔓。意念发出,缠绕在左臂的藤蔓微微蠕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蛇被惊醒。一股冰冷而模糊的反馈传来,带着抗拒与惰性。它们更像是一种拥有原始本能、暂时依附于他的共生体,而非完全受控的肢体。

陆谦没有强求。能活下来,能重新凝聚力量,无论方式多么诡异,都是上天的恩赐!他压下心头的惊异,目光转向周围。深渊之底并非只有冰冷的岩石。在源晶散发的微光映照下,他看到岩壁缝隙里顽强生长的、形态扭曲的荧光苔藓;看到角落里堆积的、不知名异兽风化的巨大骸骨;甚至看到远处黑暗中,隐隐有水流冲刷的痕迹,带来一丝微弱的湿气——那里或许有水源,甚至可能有更“鲜活”的食物!

活下去!恢复力量!离开这里!复仇的火焰在冰冷的藤蔓躯壳下重新点燃。

接下来的“日子”,陆谦彻底成了一个“藤人”。他依靠藤蔓的本能驱动着沉重僵硬的身体,在源晶附近有限的范围内移动、探索、狩猎。目标就是一切蕴含能量之物:更多的死石、骸骨缝隙里凝结的矿物结晶、甚至那些散发着微弱生机的诡异苔藓。

每一次吞噬,过程都冰冷而原始。藤蔓刺入目标,疯狂汲取。死寂的能量涌入,被守护灯焰和共生藤蔓转化、过滤。枯荣真气一丝丝地积累、流淌,缓慢却坚定地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身体。断裂的骨骼在藤蔓的缠绕和新生真气的滋养下,被强行“焊接”固定;破裂的内脏被藤蔓的根须网络覆盖、支撑,勉强维持着功能;干涸的血脉中,重新有微弱但带着混沌气息的血液开始流淌。

他的身体,在以一种非人的、诡异的方式重生。力量在缓慢恢复,五感变得更加敏锐,尤其是对枯寂与生机能量的感知,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脚下大地深处,那如同沉睡巨龙般磅礴的枯荣源晶脉动。

然而,这种恢复并非没有代价。每一次吞噬转化,那些暗绿色的藤蔓就与他身体的融合更深一分,冰冷坚韧的触感如同第二层皮肤,甚至开始隐隐影响他的情绪,带来一种冷酷、漠然、如同深渊岩石般的质感。他凝视着自己覆盖着藤蔓的手掌,有时竟会觉得陌生。

这一天,当陆谦驱动着藤蔓,将一具小型异兽骸骨中最后一点蕴含枯寂能量的骨粉吸尽时,他体内积累的枯荣真气终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嗡!

沉寂了不知多久的《枯荣经》真本,在他怀中猛地一震!守护灯焰的光芒骤然明亮了数分!真本上那些被无形火焰灼烧出的细微焦痕,此刻竟在灯焰的照耀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延伸、交织!它们不再仅仅是伤痕,而是形成了一幅极其繁复、玄奥、散发着混沌道韵的残缺纹路!这纹路与陆谦体内新生的枯荣真气,以及体表共生的藤蔓纹理,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一股庞大而艰深的信息流,混合着古老的感悟,瞬间冲入陆谦的意识!

“枯…非死寂…乃蕴化之基…荣…非妄生…乃循道之华…藤缠玉树…身纳玄黄…是为…地脉灵枢之引…?”陆谦瞳孔收缩,口中下意识地喃喃念出晦涩的字句。这是《枯荣经》真本在与他此刻的状态产生深度共鸣后,显化出的更深层奥义!这奥义竟与大地脉动、与这共生藤蔓息息相关!

就在他心神剧震,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玄奥感悟中时——

轰隆隆隆!!!

整个深渊之底,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沉睡的远古巨兽被惊醒,在发出愤怒的咆哮!

陆谦猝不及防,被震得踉跄摔倒。他惊骇地抬头,只见远处那片一直笼罩在绝对黑暗中的区域——那片他曾隐约感知到有古老遗迹轮廓的方向——此刻竟爆发出冲天的暗红色光芒!

光芒如同粘稠的血浆,撕裂了深渊永恒的黑暗!一股苍凉、霸道、充满了无尽毁灭与疯狂战意的恐怖气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那气息之强横,远超秦无炎,甚至让陆谦感觉灵魂都在颤栗!

暗红光芒的源头,一座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由某种暗沉金属和黑色岩石构成的残破巨门轮廓,在光芒中若隐若现!巨门斑驳,布满了刀劈斧凿和巨大爪痕的印记,散发着万古沧桑与惨烈杀伐之气!门扉紧闭,但门缝中,正有粘稠如血的暗红光芒不断渗出,伴随着一阵阵令人心悸的、如同擂动天鼓般的沉闷撞击声!

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深渊地动山摇!每一次撞击,都让那巨门缝隙中渗出的暗红光芒更加炽盛一分!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被封印在门后,此刻正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要强行破门而出!

更让陆谦浑身寒毛倒竖(虽然已被藤蔓覆盖)的是,在那冲天而起的暗红光芒映照下,他清晰地看到,无数条与他身上一模一样的、闪烁着暗绿金属光泽的藤蔓,正如同活过来的巨蟒,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从岩壁深处、甚至从脚下的地面疯狂钻出,如同朝圣般,疯狂地涌向那座残破的巨门!它们缠绕在巨门之上,无数细密的根须刺入门体,似乎在拼命汲取着门缝中渗出的暗红光芒!

吼——!!!

一声无法形容的、饱含暴戾、饥渴与毁灭欲望的咆哮,如同亿万凶魂的嘶吼混合,猛地从巨门之后炸响!伴随着这声咆哮,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清晰的意志冲击,如同实质的血色巨浪,狠狠拍向陆谦的意识!

这意志混乱、疯狂,充满了最原始的吞噬与毁灭欲望,但陆谦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与自己体内藤蔓同源、却强横恐怖了亿万倍的冰冷气息!它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了这个同样身缠藤蔓、却拥有独立意志的“小东西”!

深渊之底最大的秘密,伴随着最大的恐怖,在这一刻,轰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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