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5月12日上午，林彻结束了对北湾镇日用品加工厂的视察，原本计划直接返回政务厅审批贸易合同，可车子驶过沧溟镇东郊时，他却忽然让司机停了下来。
“前面是镇东小学吧？”林彻望着窗外那排整齐的砖瓦房，对身旁的随从问道。镇东小学是去年刚建成的，属于四五规划里“乡村教育全覆盖”的重点项目，建成后接收了周边三个村落的适龄儿童，林忠生前还特意来这里看过两次，叮嘱校方一定要把教室的门窗加固好，避免台风天出危险。
“回岛主，是的。这所小学有六个年级，两百多名学生，都是原岛民和新移民的孩子。”随从应声回答。
“去看看。”林彻推开车门，沿着碎石路往学校走去。此时已近正午，放学铃声刚过没多久，校园里的喧闹声渐渐散去，大部分学生都背着书包往家走，几个值日的孩子正拿着扫帚清扫操场，校门口的老槐树底下，几位家长在等着接孩子。
“岛主好！”负责值日的孩子看到林彻，立刻停下手里的活，恭敬地敬礼。他们在课堂上见过林彻的画像，知道这是沧溟岛的岛主。
林彻笑着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们继续干活：“慢点扫，别累着。”
他沿着校园的石子路慢慢走，教室里的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黑板上还留着上午数学课的公式，墙角的书架上摆着不少图书，有童话绘本，也有科普读物——这些书都是林彻让人从华夏内地和欧洲采购来的，特意分给各个乡镇的小学。
走到最东边的一间教室时，林彻忽然停下了脚步。其他教室都已经空了，唯有这间教室的窗户还开着，里面隐约有翻动纸张的声音。他有些好奇，这个点老师和学生都该去吃饭了，怎么还有人在教室里？
林彻放轻脚步走过去，透过窗户往里看。只见教室后排的课桌旁，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女子，她扎着简单的马尾辫，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女子正低着头，手里握着红铅笔，专注地批改着桌上的作业本，旁边堆着一摞厚厚的本子，桌角放着一个装着凉水的搪瓷缸，里面的水已经见了底。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在桌面投下淡淡的光影。她批改得很认真，时不时停下来皱皱眉，在作业本上写下几句评语，偶尔还会拿出橡皮，轻轻擦掉学生写错的字，再用铅笔标注正确的写法。整个过程里，她都没抬头，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周遭的寂静和远处的喧闹都与她无关。
林彻站在窗外看了片刻，才轻轻敲了敲窗户。
女子猛地抬起头，眼里带着几分惊讶，看到窗外的林彻时，更是愣了一下，连忙放下手里的红铅笔，起身快步走到窗边，恭敬地行礼：“岛主？您怎么来了？”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未脱的青涩，语气里却透着沉稳。
“路过这里，过来看看学校的情况。”林彻推开门走进教室，目光扫过桌上的作业本，“这个点怎么还没去吃饭？其他老师都已经走了。”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作业本：“这些是三年级的算术作业，下午要讲新课，得把作业批改完，好知道孩子们哪里没学会。想着趁中午清净，多改一些，等会儿再去食堂吃饭也不迟。”
林彻拿起一本批改好的作业本，翻开看了看。红铅笔标注的痕迹清晰整齐，错题旁边不仅写了正确答案，还注明了错误原因，比如“进位错误”“公式用错”，最后还有一句鼓励的话，像是“下次仔细点，一定能做对”“进步很大，继续加油”。
“看得出来，你很用心。”林彻放下作业本，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学校的师资够吗？有没有什么困难？比如教具、课本之类的。”
提到学校的情况，女子立刻认真起来：“多谢岛主关心，课本和教具都很充足，就是三年级的孩子基础不太好，有几个新移民的孩子之前没上过学，得从头教起，进度稍微慢一点。我想着每天中午多留一会儿，给他们补补基础。”
“新移民的孩子适应得怎么样？和其他同学相处得还好吗？”林彻又问道。沧溟岛这两年涌入了不少新移民，大多是从华夏内地和南洋过来的，如何让他们的孩子尽快融入学校，是教育领域的重点问题。
“挺好的，孩子们都很友好，就是有些新移民家长担心孩子跟不上，经常来学校问情况。”女子笑着说，“我们已经安排了帮扶小组，让成绩好的孩子带一带基础弱的，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林彻点了点头，对她的安排很满意。他又随意问了几个关于学生人数、课程设置的问题，女子都条理清晰地一一作答，语气从容，没有丝毫慌乱，哪怕面对的是岛主，也依旧思路清晰，看得出来是个踏实肯干的人。
“你在这里教了多久了？”林彻随口问道。
“快一年了，去年学校建成的时候我就来了，之前在南坡镇的村小待过半年。”女子应声回答。
正说着，远处传来同事的喊声：“哎，你还在教室吗？食堂快没饭了！”
女子闻言，连忙对林彻说：“岛主，不好意思，我得去食堂了。您要是还有什么问题，下午我再向您汇报。”
“没事，你去吧，工作再忙也要按时吃饭。”林彻摆了摆手，“学校的事你费心了，有什么困难直接找教育部门反映，他们会协调解决的。”
“多谢岛主！”女子再次行礼，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匆匆收拾好作业本，便快步走出了教室。经过林彻身边时，她微微低着头，脚步有些急促，却依旧保持着礼貌。
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林彻站在教室里，愣了片刻。他没问她的名字，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年轻的女老师很特别——没有因为见到他而过分拘谨，眼里只有学生和工作，那份专注和踏实，让他莫名想起了林忠生前做事的模样。
随从走进来：“岛主，咱们该去政务厅了，周先生还等着您审批贸易合同呢。”
“嗯。”林彻回过神，最后看了一眼桌上整齐的作业本，转身走出教室。
阳光依旧温暖，校园里的扫帚声和远处的蝉鸣交织在一起。林彻沿着石子路往校门口走，刚才那个女老师的身影渐渐模糊在视线里，他没有再多想，心思很快回到了政务上——毛熊的钢材采购合同、电子元件厂的设备安装进度、军港的防护栏改造……这些事务还在等着他处理。
只是，那份在教室里看到的专注，还有女老师认真的模样，像一颗细微的尘埃，轻轻落在了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丝淡淡的印象。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次偶然的相遇，会成为他人生里一道重要的转折。
车子驶离镇东小学，朝着政务厅的方向而去。林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脑海里先是闪过军港和工厂的进度，随即又隐约浮现出那个低头批改作业的身影，他轻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思绪集中在即将审批的合同上。眼下，四五规划的工程才是重中之重，其他的事，还不是该考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