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子见领导们神色变化，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硬着头皮指着他们身后：“胜利团长立了规矩，孵化区和育雏区是重点防疫的地方。平时连我们厂的叔叔阿姨们都只能在外面看看。您看后面……”
王站长和刘技术员互相对看一眼，转身朝身后看去。
只见离他们十几步外，已经被一条细细的麻绳围了起来。
麻绳外面站着几个戴着红袖标的老工人师傅，更外围则是一些被拦住的工人和家属，正对着里面指指点点聊着天。
刘技术员眼尖，立刻注意到在绳索隔离区的入口处旁边墙上，端端正正贴着一张大白纸，上面用浓墨写着几个大字，《卫生防疫条例》。
下面分条写满了具体规定：禁止无关人员入内，进入需洗手消毒，穿戴专用罩衣帽（如有）……条例下面还有一行稍小点的字：“为确保集体财产安全和实验成功，请严格遵守！”
王站长看着那一项项规定，由衷地点了点头，他转回身，低头看着刚子，语气严肃而赞赏：“肖明刚同志，你们做得对！这些规矩就是高标准的科研生产重地的管理方法。防疫重于泰山，这个意识你们抓得好！伯伯支持你们！”
郑主任也感慨万分：“我的老天爷，这阵仗，这规矩，比我们公社卫生所还严格，老王说得对，这才是干大事的样子，佩服，真让人佩服。”
刘技术员更是激动地指着那《卫生防疫条例》对王站长说：“站长，您看这条例，写得清清楚楚！就冲这防疫意识和措施，成活率不高都没天理了，这必须学回去。”
王站长重重地点头，对刚子说：“刚子同志，感谢你们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让我们这些老畜牧也开了眼界，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科学管理，什么叫制度管人，流程管事。是我们考虑不周，差点犯了错误。”
他立刻对刘技术员吩咐道：“小刘，这条例，还有这隔离绳的办法，都详细记下来，这也是宝贵的先进经验！”
接着，他和蔼地对刚子说：“刚子同志，那我们绝对遵守你们的规定，就在这线外面学习。你看，能不能这样，你找个凳子，把那些台账表格拿到这边来，给我们讲讲，或者就在窗户那边指给我们看看，我们就远远地看着，听着，行不行？”
刚子想了想，小大人似的摆摆手：“你们倒是不必了，你们是专业人士，懂的防疫的重要性。一会洗洗手，跟我走就行。还有，”
他指了指防疫条例下方：“那里有消毒池，池子里浅浅的一层消毒水。你们已经走过了，消毒完了，一会再洗下手就行。”
王站长，郑主任和刘技术员一听刚子这话，都不由地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
只见在贴着防疫条例的墙根下，有一个不大的水泥槽，槽上有个简易水龙头。
再往前一点，地上用砖头围起一个特别大但只有一厘米深的浅池子，池水呈现出淡淡的石灰水的白色。
郑主任第一个叫出声，恍然大悟地重重拍了下脑门：“哎呦喂！我说早上和刚才走过来怎么觉得脚下湿漉漉，凉飕飕的，还以为是地上的积水呢，闹了半天，这就是消毒池啊！我这眼神。”
王站长也忍不住笑了，带着几分自嘲：“瞧瞧咱们这眼神，还自诩是搞畜牧的，进了人家的防疫重地，连这最基本的消毒设施都没看出来，光顾着看娃娃兵了，还得让刚子同志给我们指出来，真是该好好学习啊！”
刘技术员立刻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池水，又小心地用手扇了点气味闻闻，点点头：“是消毒水，用的石灰水，简单有效。这池子设计得也巧妙，面积大，池水刚好将鞋底沾湿，一走一过就把鞋底消毒了，想绕都绕不开。”
王站长看着刚子，眼神里充满了赞赏：“刚子同志，你们这防疫工作，做得细，做得实。连我们这几个大人的思想麻痹都给考虑到了，用这不起眼却必须经过的池子，悄没声地就把消毒这事给办妥了，这办法好，真好啊！”
刚子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胜利团长说，这叫‘强制通过式消毒’，不管谁，只要想进孵化区，就得从这里过，鞋底就消毒了。省得挨个说，还有人忘了。”
王站长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强制通过式消毒’……说得好，总结得更好。小刘，记下来，这个名字和这个办法，都得原原本本学回去！”
“是，站长！”刘技术员赶紧在本子上刷刷记下。
刚子指着水泥槽上的水龙头和旁边挂着的肥皂盒，毛巾架：“好了，领导。现在，在这洗洗手，用肥皂好好搓搓，毛巾是每人一条专用的，上面有编号。”
有了刚才的“教训”，三位领导此刻无比配合，甚至带着一种学习实践的态度，认真地在水龙头下冲洗双手，打上肥皂仔细搓揉，再用写着编号的毛巾擦干。
做完这一切，王站长还半开玩笑地举起双手，学着刚子的语气：“报告肖明刚同志，这下算是达到进入‘科研重地’的标准了吧？”
刚子被逗笑了，用力点点头：“嗯！可以了，领导请跟我进来吧。”
“好的。”三位领导异口同声地答应，大家相视，不由地哈哈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进入孵化和育雏区，王站长他们观察得更加仔细和深入。
他们不再仅仅惊叹于小鸡小鸭的数量和活力，而是更加关注那些细节：
墙上的各种记录表格是如何填写和核对的；
温度计，湿度计是如何布置和读取的；
阿姨们是如何一丝不苟地按照贴在墙上的流程示意图进行喂食，翻蛋的；
甚至连每个煤棚子里放的石灰桶，角落里摆放的专用装病死鸡雏的箩筐都看得格外认真。
他们不时低声询问刚子，刚子也都结合着现场操作和墙上的制度规定，一一进行了解答。
刘技术员更是如获至宝，不仅抄录台账样式，还将郝胜利手写的《孵化方法和注意事项》，《鸡雏鸭雏三十天管理细则》以及几张孵化箱的草图，全都小心地叠好，塞进了自己的绿色帆布挎包里。
一直到厂里下班的大喇叭开始广播《东方红》的旋律，在郑主任的催促下，他们才意犹未尽地登上吉普车，离开了九号信箱家属区。
直到吉普车卷起的尘土渐渐落下，一直在远处观望的供应科陈大为科长，才笑呵呵地走过来，用力拍了拍刚子的肩膀道：“好小子，真行！我看王站长他们走的时候脸上都笑开了花，你这接待工作做的不错，值得表扬。对了，疫苗的事，他们怎么说，钱怎么算？”
刚子腼腆地笑了下，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轻松：“陈伯伯，疫苗要过几天才能送来。王站长说了，疫苗钱只收药钱，打药的人工钱就不收了。王站长还说，过几天他们还要派技术员来，一边指导我们饲养工作，一边学习咱们的管理方法呢！”
陈大为科长一听，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摸着刚子的脑袋：“只收药钱，还要派技术员来指导学习。哈哈哈，好，好，好！刚子，你们这可真是给咱们厂里立了大功了，既给厂里省了钱，又给咱们九号信箱长了脸。”
刚子被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都是胜利指导得好，还有桂花阿姨，春梅阿姨她们手把手教我们，大家的功劳。”
陈科长大手一挥，“都好，都好！行了，领导们也走了，这边你们也收拾收拾，赶紧去活动室。胜利让我通知你们，晚上你们儿童团有活动。嗯，疫苗的事，到时候他们技术员来了，你直接领到科里来找我。”
“哎，知道了，陈伯伯。”刚子点头应下。
陈科长又笑眯眯地看了看井然有序，雏鸟啾啾声的煤棚区，背着手，哼着“咱们工人有力量”的小调，满意地走了。
刚子和小伙伴们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又累又饿。
二丫凑过来，长长舒了口气，小声道：“刚子，刚才可紧张死我了，我手心里全是汗，背心都湿了。”
大鼻涕也跑过来，抹了把额头：“我也是！我怕领导问我话我答不上来，一直缩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出。”
刚子虽然自己也紧张得够呛，后背的汗还没干，但还是努力摆出副团长的样子，学着王站长的语气：“怕什么！咱们做得这么好，记录记得清清楚楚，领导们都夸咱们是‘好样的’呢！行了，赶紧把东西收拾好，记录本都放回铁皮箱子里锁好。再检查一遍卫生情况，我们去活动室，胜利说一会有重要事商量！”
小伙伴们响亮地答应一声，转身就往各自的岗位跑去，煤棚区里立刻响起孩子们轻快的脚步声和互相提醒的声音：“二丫，锁箱子钥匙拿好！”“大鼻涕，你那边还要扫一下。”“好的，刚子！”
不一会，一帮小家伙们就从里面冲出来，跑到水池边，一个个拧开水龙头，哗啦啦地洗着手脸，互相甩着水珠嬉笑打闹了几下，然后纷纷跳上停在旁边的几辆推杆车，互相招呼着，伴随着轴承的哗啦哗啦声，朝着家属区儿童团活动室的方向，欢快地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