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庆坊椿树胡同，周家新购的宅邸后院。
“复甫真是才艺出众，还会写小说么？”
由于两人已是挚友，接过程光阳奉上的小说书稿，周延儒很快便浏览了起来。
起初他还不以为意，觉得程光阳根本不懂小说怎么写，开篇连首定场诗都没有，就这也配拿给自己看？
不过随着阅读的持续深入，很快周延儒便入迷了，越看越无法自拔，竟是从当日午后，一直看到傍晚太阳落山，全程屏息凝神、目不转睛。
“玉绳兄，此书究竟如何？”
直到旁边的程光阳等得不耐烦，再度开口询问时，周延儒才从小说世界回到现实。随后“咕咚”吞了口唾沫，低声道：
“复甫，这，这……当真是你写的吗？”
这本书固然不是程光阳所写，不过穿越这几年，他早已养成了城墙一样的厚脸皮，当即恬不知耻地颔首承认。
见程光阳点头，周延儒颇为感慨道：
“写的真是太好了，我亦自诩博览群书，然此等小说，却是从来闻所未闻，复甫，你真是世间一等一的妙人，我周玉绳能与你为友，真乃不虚此生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果然这类少年英雄逆袭复仇的剧情，不论古今中外，都是极受读者追捧的。
程光阳笑着道：“今日与玉绳兄看的这些，只是部分文稿，我尚有许多内容未曾写完。”
听说全书未完，周延儒颇为遗憾，不过他对这半部书稿已然是爱不释手了，立刻央求程光阳道：
“复甫，这份书稿，暂时寄存在为兄这里，你且回去续写，待你全书写成，为兄出钱替你找最好的书坊刊印，再署上你的大名，届时恐怕不止京城一地，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处处都要流传你的字号了。”
听到周延儒这么说，程光阳亦不由得心动起来。
不管哪个时代，名声就是财富。
自己越早成名，将来做大事业的时候，就会越容易。
想到这里，程光阳忙颔首道：“既如此，那就多谢玉绳兄了。”
“诶，你我这般交情，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话么？”
周延儒心下已视程光阳为莫逆，听到他开口答谢，反而有些不高兴。
程光阳笑了笑，忙改口道：“玉绳兄说得对，是愚弟说错话了。”
周延儒这才转嗔为喜。
…
年节甫至，原本就生齿极繁、贸易兴盛的京师，越发变得热闹起来。
上元节这天，趁着手头清闲无事，程光阳特地带上侍妾妙染、亲随客光先、侯国兴等人，到京师东华门外的灯市游逛————
大明向来有宵禁的规矩，唯独上元节这几天，是可以饮酒作乐、通宵达旦的。
按《帝京景物略》载：“灯市者，东华门外，岁灯节，十日市，古赐餔是也。”
又《宛署杂记》载：“每年正月初十日起至十六日止，结灯者，各持所有，货于东安门外迤北大街，名曰灯市。灯之名不一，价有至千金者，是时四方商贾辐辏，技艺毕陈，珠石奇巧，罗绮毕具，一切夷夏古今异物毕至。”
每年上元节，正月十日到十六日，京师都要举行声势浩大的赏岁灯活动，家家户户通宵点灯，意在驱邪避祟、祈愿家宅兴旺。
皇城东华门外，更是广开集市、商铺如云，卖什么精巧玩物的都有。
“公子，京师真热闹啊，婢子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人这么多的地方……”
时将薄暮，东华门外的长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程光阳头戴一顶玄色大帽，用来遮挡风雪，身上依旧穿着圆领青袍，腰系香囊、脚踏皂靴。
妙染则换上了天蓝色大袖衫、百蝶绣罗裙，头带貂绒卧兔，脚穿绣花履，小鸟依人般跟在他身畔——
如今程光阳手头阔绰，这些衣裳都是他近几日，专门让裁缝给妙染做的。
除了妙染，客光先和侯国兴舅甥，程光阳也没有亏待，不但给他们添购了新的行头，还结算了这几个月的工钱。
尽管两人再三表示不要钱，只要每天有口饭吃就够了，但程光阳还是坚持以每月七钱银子为准，给他们每人发了五两多的工钱。
这份待遇，算是除妙染之外独一份了，就连程家的五名家丁，也没有这么多，喜得客光先、侯国兴二人，对他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程光阳清楚这舅甥俩的身份，知道两人终有逆天改命的一天，所以平素待他们非常和善，偶尔两人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不太过分，他都尽量睁只眼闭只眼。
好在这舅甥二人并不是什么奸滑之人，程光阳对他们好，他们也投桃报李，平日干活做事手脚麻利，从不偷懒。
“光先兄弟，这些日子找到你姐姐没有？”
客光先和侯国兴二人，此时皆小心恭敬地跟在程光阳和妙染身后。
听到程光阳询问，客光先叹了口气道：“回老爷的话，前些日子小的曾到‘奶子府’，找人打听，那儿的人告诉我，说我姐姐已被选入皇城了，我又到东华门大门口打听，结果站岗的军士跟我要钱，见我拿不出，便把我轰了出去。”
程光阳道：“这样吧，你明后天再去问问，门卒跟你要钱，多少钱我替你出了便是。”
“这怎么使得？”客光先赶忙推辞道：“小的先前的确没钱，不过这几天老爷赏给我如此多的工钱，已经够用了。”
程光阳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皱眉道：“光先兄弟，你外甥国兴也快八岁了，老是在我这里做杂役，实在不成样子。”
客光先听了这话，还以为程光阳是要赶自己外甥侯国兴走，脸色倏忽一变，立刻想要开口替自己外甥求情。
谁知接下来程光阳说的话，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过几日，我准备送国兴去就近的学堂念书，不说将来考取功名，就是识得几个字，能写会算，也总比一辈子帮人做工强，不知你意下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