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草滩的瘴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带着腐叶与腥甜混合的怪味，呛得人鼻腔发疼。陈砚弓着背，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三支箭稳稳搭在弓上，箭头涂着莹白的药粉，在昏暗里闪着微光。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平日里总带笑意的眼睛此刻眯成一条缝，死死锁定着前方那团蠕动的黑影。
“放！”他低喝一声，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紧。三支箭破空而去，带着凌厉的风声，精准射向黑影手中那根缠着骷髅头的骨杖。
“叮！”箭簇撞在骨杖上，只溅起几点火星，像是撞在坚硬的玄铁上。那黑影发出一阵尖利的怪笑，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就这点本事？”他身形佝偻，裹在宽大的黑袍里，只有枯瘦的手露在外面，皮肤呈青灰色，握着骨杖的指节突出，指甲泛着乌光。
梁默站在陈砚身侧，左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刚才为了护陈砚，被突然窜出的毒藤刮到，此刻伤口正隐隐作痛。他咬着牙，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平日里温和的眉眼此刻染上了狠厉。“陈砚，瞄准他黑袍领口！那里布料薄！”他沉声提醒，同时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刀，刀身虽短，却在瘴气里泛着冷冽的光。
陆鸣握着青溪剑，衣摆被瘴气里的风掀起，露出劲瘦的脚踝。他额角青筋微跳，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周围蠕动的毒藤——那些紫黑色的藤蔓上布满倒刺，像无数条毒蛇，正从石缝里钻出来，悄无声息地往他们脚边蔓延。
“小心脚下！”陆鸣低喝，青溪剑在他手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银亮的剑光闪过，将缠向陈砚脚踝的毒藤劈成数段。断口处立刻涌出粘稠的绿液，带着刺鼻的腥气，落地后竟像活物般蠕动着，试图重新拼接。
“这玩意儿是活的！”陈砚惊出一身冷汗，手忙脚乱地抓出一把药粉撒向火把，药粉遇火燃起青蓝色的火焰，清烟瞬间弥漫开来，逼退了周围的瘴气。他趁机又搭箭，瞄准黑影黑袍领口露出的那点苍白皮肤，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看箭！”
黑影似乎没料到他们还有这手，慌忙抬杖去挡，却慢了半步。箭簇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带起一缕黑灰似的粉末。“找死！”黑影怒吼一声，骨杖往地上狠狠一捣。
“轰！”地面裂开数道缝隙，无数毒藤应声窜出，其中一条碗口粗的藤蔓直取梁默的腰侧，倒刺闪着寒光。
“小心！”梁默反应极快，侧身躲闪，却还是被藤蔓扫到。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反手抓住藤蔓，试图将它拽开。可那藤蔓力大无穷，反而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缠，倒刺深深扎进皮肉，渗出血珠，瞬间就染红了他的衣袖。
“这藤条比玄铁还硬！”梁默疼得牙关紧咬，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胸前的衣襟上。他能感觉到藤蔓在往骨头上钻，那股钻心的疼让他眼前发黑，却硬是没哼一声，只是反手将短刀塞给陆鸣，声音因疼痛而发颤，却依旧清晰：“砍我伤口上方！别让它缠到心脏！”
陆鸣握着短刀的手剧烈颤抖。他看着毒藤上的倒刺已经嵌进梁默的骨缝，每缠一圈，梁默的脸色就白一分，嘴唇也开始发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被狠厉取代。
“忍忍！”他低喝一声，手腕翻转，短刀精准地砍在梁默伤口上方的衣服上。刀刃锋利，连带着一小片皮肉和缠在上面的毒藤一起被削下。血珠瞬间涌出，溅在陆鸣的手背，滚烫而粘稠。
“呃！”梁默疼得浑身一颤，身体晃了晃，却硬是挺直了脊梁，甚至腾出另一只手，抓住一根正扑向陈砚的毒藤，猛地一拽——那黑影没防备，竟被拽得一个趔趄，黑袍滑落了一角，露出底下布满细密鳞片的脖颈，在昏暗里闪着诡异的光。
“是妖族余孽！”陈砚惊得瞳孔骤缩，搭箭的手都抖了。他曾在古籍里见过记载，这种鳞片是百年前被封印的蛇妖一族特征，据说他们能操控毒藤，以生灵精血为食。
三支火箭同时射出，箭头裹着药粉，在毒藤上燃起蓝色火焰。毒藤遇火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惨叫，迅速缩回石缝里。
黑影见势不妙，骨杖一顿，转身就往毒草滩深处窜，黑袍在瘴气里划出一道残影。
“别追！”梁默拉住想追上去的陆鸣，声音气若游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瘴气有毒……追进去得不偿失。”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却还是扯出一个虚弱的笑，“能把他打跑，咱们就赢了。”
陈砚赶紧蹲下来，撕开自己干净的衣襟，小心翼翼地给梁默包扎伤口。他的手很轻，指尖带着药粉的凉意，动作却有些抖：“都怪我，要是我箭术再准点……”
“不关你的事。”梁默摇摇头，呼吸微弱，“这家伙藏在毒草滩百年，能逼得他露馅，已经不容易了。”
陆鸣站在一旁，青溪剑插在地上，支撑着有些发软的身体。他看着梁默渗血的伤口，看着陈砚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刚才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生死一线的紧迫，也看到了同伴们的勇敢——平日里温和的梁默忍着剧痛不吭声，看似文弱的陈砚箭术精准狠厉。
瘴气渐渐散去，露出远处朦胧的山影。陆鸣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药粉和血腥混合的味道。他弯腰扶起梁默：“走，咱们回去找苏瑶，她的药箱里肯定有解毒的药膏。”
梁默被扶起时疼得皱紧了眉，却还是点点头：“嗯，得赶紧处理，这毒藤的汁液……怕是不一般。”
陈砚背着弓箭，快步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望向毒草滩深处，那里又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激战从未发生。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们不再是只知读书练剑的少年，而是真正并肩经历过险境的同伴。
祠堂里，苏瑶正踮着脚往火塘里添松木，火光映着她素净的脸颊，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她手里捏着那只萤火虫，小家伙翅膀上的光忽明忽暗，像是在不安地颤动。
“怎么回事？”她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陆鸣扶着脸色惨白的梁默，陈砚紧随其后，立刻放下松木迎上去，眼底的担忧藏不住，“梁默这是怎么了？”
“被毒藤伤了。”陆鸣简明扼要地说，将梁默扶到铺着软垫的椅子上，“苏瑶，你的解毒膏呢？”
苏瑶赶紧从药箱里翻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打开盖子，一股清凉的药香散开。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梁默的包扎，看到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眶瞬间红了：“这……这毒藤也太狠了！”
她的指尖带着药香，轻轻拂过伤口周围，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忍着点，这药膏有点凉。”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梁默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反倒笑了，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暖意：“没事，皮糙肉厚的，这点伤不算什么。”
火光跳跃，映着每个人的脸，有疼惜，有后怕，却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坚定。毒草滩的激战像一块试金石，让他们的羁绊在险境中愈发牢固，也让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露出了藏在安宁下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