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竹窗时，景遥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昨夜在幻境中被利爪撕开的血口，此刻竟只剩下一道浅淡的白痕，像是从未有过那样深可见骨的伤口。
门被轻轻推开，带着草木清气的风卷了进来。女子端着药碗站在门口，青裙上沾着些微晨露，鬓边插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褪去了昨夜的寒凉，倒显出几分柔和来。
“醒了？”她将药碗放在床头矮几上，指尖不等触到他的手腕便先顿了顿，像是怕惊扰般轻声问，“幻境里的伤还疼吗？”
景遥缩回手，指尖攥紧了被褥。那碗药泛着琥珀色的光，隐约能闻到雪参和灵芝的气息，都是极珍贵的疗伤药材。他想起昨夜女子说的“以身饲法则”，心头那点疑虑又翻涌上来。
“你不必如此。”他低声道。
女子却像没听见，自顾自地坐下，取出一小瓶药膏。瓷瓶打开的瞬间，清冽的香气漫开来，手腕上的白痕竟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这药力。“这是用我本命精血炼的药膏，”她说话时，指尖轻轻拂过他的伤口，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当年你父亲……他也总爱受伤，我就是这样给他上药的。”
景遥猛地抬头。他从未听人提起过自己的父亲。
女子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仿佛要将他眉眼间的每一处都刻进心里。“你和他很像，”轻轻声说，声音里裹着些微颤抖，“尤其是皱眉的时候，连眉峰挑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干燥，与昨夜那冰寒的触感判若两人。“景遥，我知道你在怀疑我。”她的声音放得更柔，像春日融雪时的溪流，“可你想想，若我要害你，何必费力气救你？何必告诉你这些凶险？”
药膏在她指尖化开，顺着那道白痕渗进去，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景遥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因动用力量而紊乱的气息，竟在这暖意中渐渐平复下来。
“你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些……”女子忽然叹了口气，眼底浮起一层水汽，“都是墟渊故意造出来的幻象，它就喜欢撕扯人心里最痛的地方。你小时候在孤儿院里被欺负，十岁那年掉进冰湖里差点淹死，十五岁第一次杀人时吐了整整三天……”
她细数着他过往的狼狈与伤痛，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得可怕。景遥的呼吸渐渐乱了，这些事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连自己都快忘了。
“只有真正在意你的人，才会记得这些。”女子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手背上的一道旧疤——那是他十岁时被冻裂的伤口，“我知道你不信我是你母亲，可血脉是骗不了人的。你每次动用力量时心口发闷，那是因为我们血脉相连，我在替你分担痛苦。”
药碗里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她的眉眼。景遥望着自己手腕上彻底消失的伤痕，又想起沉月谷那片残篇上的字迹，两种截然不同的信息在脑海里冲撞。
女子忽然倾身靠近，额头轻轻抵着他的额头。她的呼吸带着药香，拂在他的鼻尖。“别怀疑我，景遥。”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外面的人都想利用你，只有我，只想护着你。”
窗外的竹影晃动，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鬓边的白花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景遥闭上眼，能感觉到那股温暖的药力还在体内流转，可心口某处，却像被什么东西硌着，隐隐作痛。
这“善意”太过妥帖，反倒像一张织得太密的网，温柔地裹着他，却让他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