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漫过忘川河畔的三生石。清璃坐在石上，白衣沾了些夜露，看起来比往日更显单薄。她望着缓步走来的景遥，眸中水光闪动，像是藏着无尽心事。
“你来了。”她轻声开口，指尖无意识绞着袖角。自天道预言传开，她便一直躲着他，直到今夜才递来传讯符，说有要事相告。
景遥在她身侧坐下，河风吹起他的玄衣，与她的白衣交缠又分开。“何事？”他声音有些沙哑，这几日被斩灵卫追杀，又记挂着夙缨布界后的状况，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疲惫。
清璃转头看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捂在唇边，再拿开时，素白的绢上已染了点点殷红。“我……”她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景遥，我时日无多了。”
景遥猛地转头：“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吗？”清璃苦笑，将染血的帕子收起，“三年前你我初遇，我为救你挡了魔尊一击，那时便伤了本源。这三年来靠着你的灵力吊着性命，早已是强弩之末。”她抬手抚上心口，指尖微微颤抖，“前几日天道示警时，我残魂动荡，算出自己……活不过半年了。”
景遥怔住了。他确实记得三年前那场大战，清璃为护他受了重伤，这些年他寻来不少灵药为她续命，却从不知她的根基已损到如此地步。他看着她苍白的脸，想起她总在他寻九枢归来时递上温茶，在他被心魔所困时轻声开解，心头忽然像被什么堵住了。
“所以呢？”他声音发紧。
清璃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上凝着泪珠：“我知你此刻两难。集齐九枢是绝路，自斩焚魂又……”她哽咽着摇头，“可我每次想到六界会化为齑粉，想到那些无辜生灵……景遥，你向来心善，怎会眼睁睁看着那一天到来？”
她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冰凉：“你总说欠我一条命，如今便是还我的时候了。你若选择牺牲，不仅能救六界，也能……也能让我早日解脱。”
“解脱？”景遥皱眉。
“是啊。”清璃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每日受残魂之苦，早已生不如死。可我舍不得你，总想着多看你几眼。可若你不在了……”她抬眼望他，眸中满是哀戚，“我便也能安心去了，不必再受这煎熬。”
河风吹过，带来忘川的腐味。景遥看着她含泪的眼，心头那点因夙缨而生的动摇，竟被这“临终托付”压得喘不过气。他一直将清璃视作亲妹，护她周全本是分内之事，如今她竟说……他的牺牲，也是在成全她？
“你说你活不过半年……”他艰难地开口，指尖有些发凉。
“是。”清璃用力点头，泪珠滚落，“天道示警那日，我已请冥府判官看过生死簿，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我的死期。景遥，别再犹豫了，为了天下，也为了我……”
她的声音温柔又绝望，像一根无形的线，缠绕着他的良知。景遥望着忘川河水，那里映着他模糊的倒影，腕间的墟渊契暗纹忽然发烫，像是在发出警告。可他看着清璃苍白的脸，听着她压抑的啜泣，心头那道被夙缨劈开的光，竟一点点暗了下去。
“好。”他听到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知道了。”
清璃的哭声停了，她抬起泪眼，望着他的侧脸，嘴角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河面上的月影被风吹碎，像一块被敲裂的玉，再难圆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