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轮椅上的少女缓缓转头，“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我没有直接回应她的问题，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冷无霜一直在跟我说成为猎魔者当如何如何，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保护人类那一套。”
“说实话我对这事没感觉，可能因为你的缘故，我甚至没觉得鬼族有多可恶。”
说着说着，我的语气逐渐沉重，“可那天晚上，我打电话让你帮我对付那只半上位风怪，我亲眼看着他在城市中肆意挥洒力量，完全不管那些普通人的死活。”
“我当时真的很愤怒，我无法忍受这种家伙在我生活的城市为所欲为。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主人翁意识’。”
墨痕雨微微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情。地下都市是囚禁你的牢笼……但也是你从小长大的家。你刚才那么兴致勃勃地给我介绍这里的点滴，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听后开始苦笑，“聂风行抓住你的时候，我拼了命为你辩解……我愿意相信，你跟其他鬼族不一样。”
说到这，我的声音开始发颤。
我真的想相信她，可我也害怕听到某些答案。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五味杂陈的感觉，但我还是开了口，“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被逼到绝境，为了生存……你会吃人吗？”
魔王大人被我的问题气乐了，“本王都已经‘被逼到绝境’了，我还有得选吗？如果你非要我回答，那我只能说……会！”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一盆凉水泼在我的心头。
她顿了顿，抬起头平静的看着我，“我对人类并无敌意，对其中一些人甚至是有好感的。但我的首要目标始终是活下去。”
“说到底，哪怕是人类，在面对‘不杀对方就无法生存’的局面，大多数也会选择出手。你问我这种问题，到底有何意义？”
我被问的哑口无言了。
“你是在担心自己的立场吧？”墨痕雨继续冷笑，“我这条命是你拼死救下的。如果哪天我害了人，你会不会觉得那个人间接是你害死的？”
“还有冷无霜，本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但他若是目睹我害人，恐怕会第一个出手杀我！”
我无言以对。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恨那些想杀我的猎魔者，也理解我的族人为何害人。种族、立场、环境……这些决定了太多东西，可你呢，柳月天？”
她盯着我，一字一句的问，“作为使徒，你不该质疑我。作为人类，你也许不该救我。或许现在问你这个问题有些晚了，你真的想清楚了……自己要成为谁了吗？”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保护你……从没想过如果你有一天害了人该怎么办。”
墨痕雨目光复杂的看着我，“优柔寡断可不是好事……我现在需要你的力量。为了照顾你的心情，我可以答应你：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不会对这座城市的任何人出手。”
“但你迟早得做出选择：是继续跟着我，还是……分道扬镳。”
我抿了抿嘴，双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甚至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你为什么动不动就要提‘分道扬镳’？”
墨痕雨微微挑眉，“嗯？”
“非得做出什么选择，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吗？”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有段时间你一直在琢磨换人，以为我没察觉到？”
少女的脸色微变。
“我不怪你……真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确实失控过，你觉得我不稳定，我也能理解。我是有些不满，也有些害怕……但我从没怪你。”
“但我不懂，我把命都拼上了……可你为什么还是不肯信我呢？”
墨痕雨也被我激得有些恼了，她一把转过头，有些焦急的看着我，“不是不信你，正因为本王在乎你，才会提前把话说清楚。”
“你们人类不是常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吗？哪怕是最亲密的伙伴，也得把立场讲明白，不然将来受伤的还是我们。既然如此，还不如趁早分开！”
“在我不好用的时候就要一脚踢开，”我自嘲的苦笑道，“你可真体贴。”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气鼓鼓地把头扭向一边，“那你想让我怎么办？强行绑住你的意志继续为本王效力？还是变成一个哪怕牺牲自己，也要拯救别人的圣人？”
我站在她身后，冷冷俯视着她的背影，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不会让你吃人的。你这条命，是我和冷无霜一起救回来的。若你害了人，我们两个的手上也都有血。”
然后，我俯下身，伸出双臂从后方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声音极致温柔，“如果你真有那么一天，那就……吃我吧。”
原本还想发作的少女，在听到我这番话之后愣住了。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灵魂被吞噬，比肉体死亡可怕得多，被吞噬的灵魂不会立刻消散，而是会一点点被分解……就像一个活生生的人掉进强酸里。”
“不同的是，肉体不用等被消化完就会死，可灵魂体即便只剩下一点残渣，也会一直痛苦。”
“所以我才要阻止你。”我搂得更紧了一点，“我不能让你变成那种吃人的怪物。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你就吃我吧。”
“相比普通人，觉醒者的灵魂不是更有营养吗？尤其是有修为的觉醒者，吃我一个，顶得上几十个普通人吧？”
墨痕雨怔住了。
片刻后，她语气复杂地问，“你为什么……要为本王做到这一步？”
“哪怕是最忠诚的使徒，也很少有人愿意把灵魂都奉献给王，更别说是像我这种落魄的王。”
我闭上眼睛，把脸轻轻埋进她雪白的脖颈，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气息：
“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愿意为你战斗；我爱你，所以愿意为你牺牲。”
“我不想离开你。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无法再并肩前行……那就带上我的灵魂一起走吧。”
“你说我无赖也好，说我自作多情也罢，反正这一辈子，你别想甩掉我了。”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我不就说过了吗？‘我变成这个样子，你得对我负责’。”
少女的耳垂微微发红，赌气般地撇了撇嘴：“左右你也是被我现在这副虚假的样子给迷住了，我上网查过，你这种反应叫‘青春期的悸动’等你过几年冷静下来了，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
“但至少现在的我是认真的。”我把轮椅轻轻转了个方向，然后绕到她的正前方单膝跪地。
在少女略显惊讶的注视下，我轻轻牵起她温凉的手，抬头望着她那双淡紫色的眼睛。
“我不否认，是因为你的相貌我才爱上了你。”
“毕竟过去的你我无从得知，而现在的你让我心动不已。”
“你总说，等你恢复了力量，会赐予我财富、权势、地位，但我不在乎那些，我只想陪着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