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川沉默地开着车，车窗外的景色由荒凉的审判庭外围逐渐过渡到郊区稀疏的灯火。
m瘫在副驾上，最初的激动已被重伤的疲惫取代，脸色苍白得像纸。他挣扎着掏出手机，点开只有字母级杀手才能访问的内部审判直播链接。
“啧，你怎么想到让他们线上直播的？”m的声音带着虚弱的气音，眼睛盯着屏幕上混乱的审判现场，“太方便了，不然我们还得留在那鬼地方当观众。”
纪川没应声，目光直视前方黑暗的道路。
m自顾自地继续说：“你和S真像，话都这么少…...”
他看了一会儿直播，晓明正在审判席上激烈地辩解，试图撇清教唆杀人的指控，逻辑混乱地与埃克斯以及组织出示的证据矛盾。
“这女人嘴真硬，说的和我们拿到的证据对不上……看来审判庭要磨蹭好几天才能下结论了。”m皱起眉头。
“意料之中。”纪川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埃克斯突然自爆本身就透着诡异。他们信息不通，各有各的算盘。”
他瞥了一眼m的手机屏幕，“但你的目的，不是已经达到了？”
m“嗯”了一声，眼神里是达成目标的疲惫释然。
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放大了屏幕上显示的身份信息栏：“咦？等等……晓明是伪装身份？真实身份是S级杀手妲明？她说她和泽塔交换了身份活动？泽塔……还活着？！”
m猛地抬头看向纪川，声音拔高：“等等！妲明？！这不就是你那份‘月老计划’里被分配的执行人吗？！你被组织分配的对象啊！还有泽塔还活着？那谁去抓他？”
吱——！
刺耳的刹车声再次划破寂静！纪川第二次猛踩刹车！性能卓越的越野车轮胎在路面上摩擦出短促的尖啸，骤然停住！
这一次，系了安全带的m只是被惯性狠狠勒了一下胸口，闷哼出声，避免了再次撞上玻璃的命运。“喂！你开车能不能稳点！”m捂着胸口。
纪川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两人在骤然降临的死寂中，目光都死死钉在m的手机屏幕上。
审判直播还在继续，晓明情绪激动地陈述着她如何与泽塔互换身份，如何指导埃克斯“追求”x（她口中的“妈妈”），又如何因泽塔“不听指挥”而“处理”了他（她声称只是送走国外，埃克斯误会了），极力否认教唆谋杀搭档。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妲明与泽塔交换身份。并且这三年妲明一直跟着埃克斯在国外活动。
等等，那么真正执行“月老计划”的人是谁？
泽塔还活着，那会议上的“泽塔”尸体确实是伪造的。怎么伪造得让埃克斯坚信不疑那是泽塔？先整容后杀？找的身体情况和泽塔相似的替死鬼？
那现在真正的泽塔是什么状态？
纪川不受控制地回忆起会议上玩手机间隙随便瞟到的有些模糊泽塔的全身尸体照，那人闭着眼，但现在回忆纪川总觉得那人莫名眼熟。
哪里见过吗？
不对。
如果真如晓明说的她和泽塔交换了身份，但泽塔的身份后来被晓明“弄死”了啊？
那么泽塔现在以什么身份存在着？
他对此事是否知情？
如果知情，他为何会同意让晓明杀死他的杀手身份？
为了摆脱组织？自由？但只要被人发现，必定会被组织下追杀令吧？
被组织下追杀令的杀手，没一个能存活超过一周的。
一个b级杀手，真的有叛逃的勇气吗？
如果不知情，那他现在还在以妲明身份行事？
那现在追捕泽塔，是不是要从妲明任务记录着手？毕竟杀手们的行动轨迹不会被记录。这个要找更深入的调查。
或者……
“晓明知道泽塔的行踪吗？”纪川突然开口。
“她咬死不知道，电子设备检查报告也还没出，埃克斯...算了他一副魂没了的状态什么也不说，说不定要等之后看看能不能审讯出来。这些知道泽塔确实还活着后就在问了。”m目不转睛地看着，随口说。
“真离谱，他们是团伙诶，不知道行踪？她不会觉得现在不说组织就查不到吧？一个b级杀手的踪迹...早晚的事。不过她为什么要保泽塔？给自己罪加一等？没理由啊......”
m突然愣住，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震惊地看向纪川：“等等？难道......月老计划？？”
“他们互换身份，然后...晓明可能把绝密的“月老计划”透露给了泽塔？”m声音带点颤，好像被自己猜想吓到了一样。
“所以！组织为了不动声色试探晓明是否泄密，或者还要利用晓明寻找泽塔，就必然不会现在杀死晓明……所以晓明咬死不说，其实是为了拖时间保自己！？”
“要是泽塔被抓，组织有可能直接把他们三个一起杀了灭口！”
“还有！如果晓明真泄密了，那来找你处对象的人……是个男的？是……泽塔？男的？？”m无助地捂住脑袋，感觉信息量有点大。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纪川急刹车时，对方的反应明显异常。可就在看完档案的瞬间，纪川又迅速恢复如常。
这个细节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反复思量片刻后，才试探着开口询问：
“那个…K…先生…嗯…就是，近五年…有没有男的…来…嗯…找你…那个……处对象？”
m又马上补充：“就...这个说不定是找泽塔的线索？就男的就行，因为我怀疑泽塔....就是你看，尸体都能整容，说不定他也整了个？为了吸引你把自己弄好看点？脸不一定是原来那个脸。”
“硬是要范围再缩小点的话……就是差不多身高，长得好看点的男的？毕竟身高整不了，而且调查显示泽塔原来就有1米9，他也不能把自己砍掉一截...垫高更不可能了，不然成巨人了。”
纪川皱眉，显然也在思考这件事。
五年前就开始的计划，1米9左右的身高，相貌优越，来找他……
……
纪川感觉自己思维停滞一瞬。
然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三个字：
商时砚。
纪川感觉心脏像是突然被抓住，有些喘不过气。
纪川没回答m的问题，浑身的低气压压得m不敢再开口。
屏幕里，得知泽塔可能还活着的埃克斯，整个人像被注入了强心剂，灰绿色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之前的崩溃绝望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希望取代，审判庭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混乱复杂。
纪川和m在车里，沉默地看完了这场信息量爆炸却又毫无实质结论的审判日直播。
天光，已在不经意间彻底放亮。
车子重新启动，驶向城市的方向。车厢内气氛凝重。
纪川将车停在距离医疗中心还有几公里远的一个偏僻小镇路口。
“下车。”纪川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毫无转圜余地。
m指着自己惨白的脸和缠满绷带的身体，难以置信：“你让一个重伤未愈、还被通缉的字母级杀手，在大白天徒步走回医疗中心？！”这简直是让他去送死或者自投罗网。
纪川面无表情地从后座拿出一顶棒球帽和一个一次性口罩，丢到他怀里。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语气里的寒意让m知道，再纠缠下去不会有任何好处。
m认命地叹了口气，挣扎着戴好帽子和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和醒目的特征，拖着沉重的身体，极其狼狈地推开车门，融入了清晨小镇稀疏的人流中。
看着m踉跄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纪川猛地一打方向盘，越野车轰响，朝着昨夜那个喧嚣又混乱的情报酒馆疾驰而去。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绕住纪川的心脏，越收越紧，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和……一种被愚弄的、尖锐的耻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