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茹脸色惨白，身体微微摇晃，像是随时会倒下。
是啊……她李雅茹，曾经是骄傲的留学生，是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
如今，怎么会沦落到要低声下气来求这个她曾经最看不起的苏七月？
屈辱，不甘。
可一想到家里那个因心理扭曲而变得更加暴戾难缠的袁海涛，那种日夜煎熬的恐惧又让她不得不压下所有的骄傲。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挽回一点颜面，或者再恳求一下。
但苏七月已经转头对顾明夏说：“明夏，我们回去吧，孩子该饿了。”
顾明夏冲着李雅茹得意地哼了一声，亲热地挽着苏七月的胳膊，昂着头走进了家属院大门。
李雅茹独自站在原地，感觉到的只有刺骨的冰凉。
苏七月那番话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打在她的自尊心上。
不！她李雅茹就算再落魄，也绝不能向苏七月摇尾乞怜！
可是……不求她，袁海涛的病怎么办？
那个男人现在就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她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李雅茹痛苦地捂住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曾经肆意挥霍的骄傲，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而那条看似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却又被她自己的过往和此刻强撑的尊严，亲手推远了。
……
苏七月来到济安堂总店，准备和杜仲核对一下近期的账目。
刚踏进店门，就看见父亲苏大强站在药柜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伙计抓药。
苏七月心里并不太意外。
算算时间，母亲来京市半年多了，以父亲那固执又死要面子的性子，能在老家孤零零地撑到现在才找来，已经算是能忍了。
苏七月走到苏大强身边，语气平淡地叫了一声：“爸。”
苏大强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嗯”了一声，眼神扫过女儿，又很快移开，继续摆出一副“我就是来看看，不是来投靠你们”的大爷架势。
他比以前更黑瘦了些，眉宇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说不出的郁气。
苏七月也懒得跟他多话，知道他心里不痛快，说多了反而惹他更别扭。
她直接去楼上找林秀兰。
林秀兰正在晾晒床单，看到丈夫和女儿一起进来，连忙擦了擦手走过来。
“七月来了。”林秀兰先跟女儿打了声招呼，然后看向丈夫，“你跟七月说了？”
苏大强瓮声瓮气地哼了一声，硬邦邦地说：“有啥好说的？我就是来顺便看看。地里马上要秋收了，在这待不了几天。”
他还是不肯承认自己在老家待不下去了，把来京的理由说得冠冕堂皇。
林秀兰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
苏七月心里明镜似的，也不戳穿他，顺着他的话接口道：“秋收是大事。爸您就先回去把秋收忙完，等冬天闲下来了，再来店里帮忙。”
“这边冬天活儿也不少，您先来适应适应，要是觉得行，以后就把老家的地租给别人种，长期在这边也行。”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苏大强台阶下，又为他规划了看似自主选择的未来。
她确信，只要父亲在这里过上几个月舒心日子，再让他回老家去过那冷灶凉炕、看儿子儿媳脸色的日子，他肯定是不愿意了。
苏大强听了，没立刻答应，也没反对，只是又含糊地“嗯”了一声，但脸色明显缓和了些。
等苏大强下楼，林秀兰拉着女儿到一边，面露忧色：“七月，你爸来了是好事，可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妈，您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爸这一来，你哥和你嫂子那边怕是也快了。”林秀兰叹了口气，“你哥那人吧，老实是老实，就是耳根子软，没啥主见。老婆说啥都听。”
“关键是你嫂子，要是知道你爸在城里站稳了脚跟，还能在你这店里帮忙，她能不眼红？能不闹着也要来？到时候……我怕他们来店里闹，给你添乱子。”
苏七月微微笑，“妈，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重活一世，她早已不是那个会被所谓亲情绑架的软弱女子了。
她很清楚，对哥嫂那样自私自利、只想吸血的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和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残忍。
“他们若是本分分，念着兄妹情分，偶尔来往，我自然不会亏待。但他们要是真敢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想到我这儿来搅风搅雨，或者打着投靠的名义想来占便宜……”
“那也就是给他们自己找不自在。我的店，我的家，容不得外人撒野。该怎么应对，我自有分寸，绝不会重蹈覆辙，您就把心放回肚子里。”
林秀兰看着女儿自信坚定的眼神，那里面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果决和力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她虽然还是有点担心，但莫名地就觉得踏实了许多。
女儿是真的长大了，有本事了，也更有主见了。
“哎，好，妈听你的。”林秀兰点了点头，把那份担忧暂时压了下去。
…………
一九九零年夏，京市，顾家小楼。
窗外知了声声，预示着又一个盛夏的来临。
苏七月刚参加完协和医学院的毕业典礼，穿着学士服的照片还热乎。
五年光阴，在她身上沉淀下的不仅是深厚的医学知识，更是一种从容自信的气度。
她拿起桌上那台如今已不算太稀罕、但依旧能体现身份的移动电话，熟练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秒接，顾荆野低沉的声音传来，“结束了？怎么样？”
“嗯，毕业典礼刚完，我回到家了，一切都好。”苏七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疯跑的俩孩子——六岁的轩轩和苏苏。
轩轩依旧是小酷哥模样，跑得满头汗却还努力维持着表情管理；
苏苏则完全是个假小子，咯咯笑着，辫子都快散开了。
苏七月看着自己这对儿女，眼底一片温柔。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她读完大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