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缘深顿了顿，目光转向万强，又看向莫长老：
“若莫前辈愿以灵丹交换，想必万家主不会吝啬，多附赠几瓶上等清心玉液，以助丹药全功，岂不两全其美？”
此言一出，厅内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不少人露出恍然之色。
万强眼中异彩连连，这小子，脑子转得可真快！
他立刻朗声接道：
“洛小友所言极是！老夫差点忘了此节！”
“莫兄若肯交换，老夫愿再奉上五瓶，不，十瓶自家炼制的上等清心玉液，确保丹药万无一失！”
莫长老闻言，先是沉吟，片刻后，他看着洛缘深，又看看万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洛家小子，见识不凡！”
“万老哥有此诚意，又有小友点拨，老夫若再推辞，岂非不识抬举？这桩交易，老夫应了！”
他一拍板，气氛顿时松快下来。
赵家那人脸色铁青，却也无话可说，只能悻悻坐下。
交易迅速完成，万雨晴悄然退回洛缘深身边，眼圈微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洛哥哥，这次……多谢你。”
若非他出言，自己那枚珠子怕是真的要换出去了。
洛缘深侧头看她，少女脸上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他轻声道：
“无妨。倒是你，那流云珠……”
万雨晴吸了吸鼻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低了下去：
“是娘亲留下的唯一念想……但爷爷更需要那丹药。为了家族，值得的。”
洛缘深心中微叹，这丫头，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他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目光柔和了几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一个无声的鼓励。
有些重担，旁人无法分担，只能自己扛起。
交换会仍在继续，法宝灵材流水般呈上，又流水般易主。
洛缘深却有些心不在焉，脑中反复回味着方才的交锋。
赵家对万家剑诀的觊觎，万强那句‘作人情’，还有万雨晴不惜拿出母亲遗物……
种种细节，勾勒出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利益。
赵家席位那边，几道目光不时扫来，赵寒松的眼神直接而锐利，其余几人则带着几分不甘与审视。
万强投来的目光中，除了欣慰，似乎还有一丝更深远的考量。
终于，最后一件拍品尘埃落定，万强朗声宣布品茶会开始，众人移步偏厅。
洛缘深刚端起一杯清茶，便有几位年轻修士围了上来。
“洛兄，方才一言惊四座，佩服佩服！”
一位锦衣青年拱手，笑容热切。
“是啊洛兄，那赤元破障丹配合清心玉液的说法，我等竟闻所未闻，洛兄家学渊源，着实令人钦佩。”
另一人附和。
洛缘深浅啜一口茶，淡然道：
“略有耳闻罢了，算不得什么。”
“洛兄过谦了。”
锦衣青年眼珠一转。
“在下李家李玉明，对炼丹也略有涉猎，不知洛兄对火候掌控可有独到见解？”
这李玉明在年轻一辈中也算小有名气，此言一出，周围几人皆露出看好戏的神色。
洛缘深放下茶杯：
“火候之道，存乎一心。”
“李兄若真有心，不妨将自家丹炉火力减去三成，再试炼平日最熟稔之丹药，或许另有体会。”
李玉明一怔，随即面露思索，片刻后竟真的拱手：
“多谢洛兄指点，玉明受教了。”
他这般干脆，倒让想看热闹的人有些意外。
另一边，万雨晴早被几位年龄相仿的少女簇拥着。
叽叽喳喳不知在聊些什么趣事，清脆的笑声不时飘过，为这略显拘谨的品茶会添了几分活泼。
正当洛缘深应付完几波热情的同辈，寻了个角落想清静片刻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停在他面前。
“洛兄。”
赵寒松端着茶杯，嘴角噙着一抹公式化的笑意，眼神锐利，带着一股迫人的锋芒，直刺而来。
“今日洛兄在交换会上的表现，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传闻洛家出了位了不得的年轻俊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顿了顿，目光在洛缘深身上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一番，仿佛要将他看透：
“不知洛兄平日修行，可有与人切磋的习惯？”
“寒松不才，对洛兄的家传功法颇为好奇，改日若有机会，想向洛兄讨教几招，不知洛兄是否方便？”
这话说得客气，‘讨教’二字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试探与挑战。
洛缘深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与探究，他微微扬了扬嘴角，语气平淡无波：
“赵兄谬赞。切磋交流，本是修行常事，能与赵兄这般天骄印证所学，缘深求之不得。随时恭候。”
赵寒松眼底锋芒微敛，笑容深了几分：
“好，一言为定。”
说完，也不多留，转身走开。
夕阳熔金，霞光漫天，交换会终于在一片祥和融洽的气氛中落下帷幕。
归途中，万强在前领路，脚步轻快，偶尔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显然今日收获颇丰，心情极佳。
万雨晴则恢复了小女儿家的活泼，亦步亦趋地跟在洛缘深身侧，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声音清脆。
“洛哥哥你看，那是晚霞草，晚上会发光的！”
“哎呀，这株凝露花怎么蔫了，早上还开得好好的呢！”
她一会儿扯扯洛缘深的袖子，一会儿又蹦跳着去嗅路边不知名的野花香气，浑身洋溢着轻松与喜悦。
洛缘深含笑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心中却在思量赵寒松最后的眼神。
“洛小子。”
走在前面的万强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洛缘深拱手：
“前辈过奖。”
万强摆摆手，眼神转向正好奇望过来的万雨晴，话锋却是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只是，年轻人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或是不懂得珍惜，那便是真的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
洛缘深心中微微一动，仿佛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眼前似乎晃过某些久远而模糊的片段。
万雨晴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爷爷话里的弦外之音，一张俏脸霎时红到了耳根，她跺了跺脚，嗔道：
“爷爷！您又胡说八道什么呢！不理你了！”
说完，便快走几步，假装生气地跑到了前面。
“哈哈哈！”
万强朗声大笑，摇了摇头，迈步跟上孙女。
洛缘深落在后面。
看着少女在夕阳下略显气恼却又轻快的背影，以及她那仍未褪尽红霞的耳廓，心中那丝异样的波澜逐渐清晰。
是啊，有些东西，确实美好，也确实值得珍惜。
但……他眼神暗了暗，唇边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苦涩。
现在的他，背负太多，前路未明，又岂能轻易……
罢了，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暮色渐浓，栖霞坊的灯火次第亮起，将三人的身影拉长，又渐渐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