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内外,空气仿佛凝固的沥青,沉重得令人窒息。
店内,苏半夏瘫坐在地,听着外面甲士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心如擂鼓,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里屋床榻上,苏邈紧闭双眼,呼吸却比方才更加急促微弱,显然对外界的动静一清二楚,内心焦灼万分。
密室内,空间逼仄,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从某个隐蔽的通气孔艰难透入。陆辰和叶瑾萱紧紧靠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彼此急促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声。叶瑾萱肩头的伤口在方才极致的紧张下,邪气又有蠢蠢欲动之势,剧痛一阵阵袭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痛哼出声。陆辰的手依旧按在她的伤处,精纯的龙元力如同涓涓细流,不敢有太大波动,只能勉力帮她维持着平衡,阻止邪气彻底爆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外面甲士的巡逻毫无规律,时而靠近,时而远离,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庞万山虽然被秦锋以紧急军务引开,但留下的监视丝毫未松懈。他们就像被困在笼中的鸟,稍有异动,便是万劫不复。
“秦锋…”陆辰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他为何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若是故意引开庞万山,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保护他们?还是另有所图?这位副都统的立场,如同笼罩在迷雾中,让人难以看清。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草堂外忽然传来一阵新的脚步声和对话声。
“参见副都统大人!”这是留守甲士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恭敬。
“嗯。”一个沉稳平和的声音响起,正是去而复返的秦锋!“大都统有令,南城库房案线索紧急,需加派人手协同调查。你们这一队,即刻前往库房区听候调遣。”
“这…”留守的队正似乎有些犹豫,“可是大都统令我等在此看守…”
“此地由本官接手。”秦锋的语气不容置疑,“莫非你认为本官不足以胜任看守之责?还是说,大都统的命令,你可以不听?”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那队正顿时冷汗就下来了,连忙道:“卑职不敢!卑职遵命!我们这就去!”说罢,似乎生怕秦锋改变主意,连忙招呼着属于他那一队的五名甲士,脚步声匆匆远去。
草堂外,只剩下另外五名甲士,以及负手而立的秦锋和他的两名亲随。
密室内的陆辰和叶瑾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秦锋此举,分明是调走了一半的监视力量!他想做什么?
店内的苏半夏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惊疑不定地抬起头。
这时,秦锋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压低了许多,仿佛是对着他留下的那队甲士吩咐,却又刚好能让店内的苏半夏隐约听到:“尔等守住前后门户,未经本官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本官要亲自询问苏姑娘一些细节。”
“是!”剩下的五名甲士应声道,脚步声分散开,显然分别守住了前后门。
然后,秦锋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响起,他...竟然独自一人走进了店内!
苏半夏吓得连忙从地上爬起,紧张地看着这位去而复返、行为诡异的副都统。
秦锋的目光在狼藉的店内扫过,最后落在苏半夏那张写满惊恐和戒备的小脸上。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缓步走到柜台前,手指看似无意地敲击着柜台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密室内的陆辰猛地抬头!秦锋敲击的节奏,竟然是一种极其古老隐秘的联络暗号!这种暗号,他只在潜龙渊的某些绝密卷宗中见过!意思是——“故人之后,暂安,噤声。”
他…他怎么会潜龙渊的内部暗号?!他到底是什么人?!
陆辰的心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按在叶瑾萱伤口上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叶瑾萱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投来询问的目光,陆辰微微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
外面的秦锋敲完暗号,便不再有多余动作,仿佛只是随意而为。他看向苏半夏,开口问道:“苏姑娘,不必惊慌。本官只是例行询问。方才庞大都统在此,可有何发现?或是…带走何物?”
他的问题听起来十分官方,似乎是在确认庞万山的搜查结果。
苏半夏心乱如麻,完全摸不透这位副都统的意图,只能低着头,颤声回道:“回…回大人…大都统只是看了看,并未…并未带走什么…”
“嗯。”秦锋微微颔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通往里屋的门帘,以及那个巨大的药柜。他的目光在那药柜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但密室内的陆辰却通过通气孔,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瞥!
他果然知道!
秦锋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既如此,本官便不多打扰了。苏老先生病体未愈,你好生照料。”他说着,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放在柜台上,“此乃宫中御医所配的‘宁神散’,于调养心神略有裨益,或许对老先生病情有用。”
留下丹药,他不再多言,转身便向外走去。
苏半夏看着那瓶丹药,整个人都懵了,完全搞不懂这位副都统究竟意欲何为。
而密室内的陆辰,心中却是念头飞转!秦锋留下丹药,是试探?是善意?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信号?那“宁神散”是真的有益,还是…
就在这时,即将走到门口的秦锋,脚步忽然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头也不回地、用只有店内才能勉强听清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
“黑风洞异动,爪牙已出巢,满城暗哨皆动…风雨欲来,好自为之。”
说完,他再不停留,大步走出草堂,对着外面的甲士吩咐道:“守好此地,未有新的命令,不得擅离!”
“是!”
脚步声渐远,秦锋似乎带着他的亲随离开了。
草堂内外,再次恢复了那种被严密监视的寂静。
但气氛,却已然完全不同!
苏半夏呆立在原地,反复回味着秦锋最后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小脸煞白。黑风洞异动?爪牙出巢?满城暗哨?这是在警告他们,幽冥殿已经因为黑风洞之事而动了起来,正在全城搜捕他们?!
密室内,陆辰和叶瑾萱也是心中巨震!秦锋不仅知道他们去了黑风洞,甚至还知道他们惹出了大麻烦!他最后那句话,分明是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向他们示警!
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如果是友,为何不明言?如果是敌,为何又要多次相助又出言警示?
这一切,都充满了矛盾和谜团。
然而,此刻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细细思索秦锋的立场和目的了。秦锋的警告如同冰水浇头,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眼前的监视或许还能暂时周旋,但整个帝都,已经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向他们笼罩而来!
必须尽快离开!否则一旦幽冥殿的暗哨与城防司的力量合流,或者庞万山去而复返,他们将插翅难飞!
陆辰的目光落在叶瑾萱依旧不断渗出黑气的肩头,又想到外面虎视眈眈的甲士,以及苏家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