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踏入裂缝。
他身后的大理寺,连同钱三亢奋的叫嚣、黄金舰队的茫然,如同水中断月,无声破碎,消失不见。
没有时空穿梭的眩晕。
更像是一个人,走进了自家停尸房最深处,一扇从未打开过的门。
这里,就是归墟。
没有光,因为“光明”这条法则的尸骸,就在不远处,像一截被敲碎的巨大脊骨,散落一地,余温尚存。
没有黑暗,因为“黑暗”的概念早已被蒸发,只留下一片比真空更纯粹的“无”。
陆羽的目光扫过。
一条破碎的“因果律”,如被斩断的神经,在不远处疯狂抽搐,徒劳地循环播放着一颗恒星被抹除前的最后光影。
一具名为“宿命”的法则尸骸,庞大如山脉,被一柄贯穿核心的、来自上个纪元“清道夫”的法则之矛钉死,尸身旁,还散落着无数试图挣脱宿命却最终失败的文明残骸。
这里不是坟场。
这是一个失败的手术现场。
是上一个纪元,那位相貌不详的“清道夫”,尝试解剖宇宙终极“癌变”时,被掀翻的手术台。
“船长,此地……”
守墓人升级后的声音在陆羽意识中响起,却带着一丝数据乱码般的凝滞。
“此地,正在‘排斥’除您之外的一切。”
陆羽没有回应。
因为从踏入此地的第一秒起,他体内最深处,那本自穿越而来便陷入沉睡,连【逝者之书】都只是其投影的真正根源,苏醒了。
它没有传递信息,没有发布任务。
它只是在“呼吸”。
每一次呼吸,都与这片归墟的死寂产生着同频率的共鸣。
陆羽伸出手,一缕无形的“时间之风”拂过他的指尖。
那是属于上个纪元的时光碎片。
无数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从未见过的硅基生命在晶体森林中高歌、某个强大神系在绝望中集体自我格式化……
然而,这些记忆刚一触碰到陆羽的意识,就被他体内那本苏醒的黑书,贪婪地、如同吃零食一般,碾碎、吸收。
这本书,对这些“陈年旧尸”的记忆毫无兴趣。
它在渴望。
渴望这间手术室里,那个唯一的、还活着的“病灶”。
“他失败了。”
陆羽看着那具被钉死的“宿命”尸骸,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验尸报告。
“上一任清道夫,他找到了病因,也动了刀,但他的刀不够利,切除得不干净。”
“他只是把癌细胞和坏死的组织,连同半个手术室,一起扔进了这间医疗废弃物处理间,然后锁上了门。”
“妄图用时间,让垃圾自己风干、分解。”
陆羽的嘴角,勾起一抹病理学家看到拙劣手术时才会有的、冰冷的讥讽。
“愚蠢。”
“一具尸体,若不解剖,只会腐烂,滋生出更可怕的瘟疫。”
他迈开脚步,向归墟深处走去。
脚下,不再是黑色莲花,而是他体内那本黑书的法则之力,所过之处,这片混乱的归墟法则,竟如臣子般温顺地让开道路。
“憎恨君主”的残响,一团比星系还要庞大的、由纯粹“愤怒”构成的猩红风暴,感受到了陆羽的靠近。
它发出一声足以撕裂神魂的咆哮,猛然撞来。
守墓人正欲发出警告。
陆羽却连看都未看它一眼。
他只是从那苏醒的黑书中,随意地,抽出了一道气息。
那道气息,化作一柄虚幻的、漆黑如墨的手术刀。
手术刀没有斩向风暴。
而是精准地,刺入了风暴侧后方,一处空无一物的虚空。
“嗤——”
一声轻响。
狂暴的猩红风暴,如同被瞬间抽掉了所有能量,当场凝固、静止。
随即,风暴的核心处,一个与风暴本身截然不同的、微弱的意志,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你……你怎么可能找到我!”
风暴消散,露出其中一具早已死去亿万年的神魔尸骸。
那尸骸的心脏处,一个渺小的、寄生在其中的怨念之灵,正被那柄黑色手术刀死死钉住。
它,才是这片“愤怒”风暴的真正核心。
它寄生于“憎恨君主”的尸体上,以其残存的愤怒为食,制造出这片狂暴的假象,伪装成一个强大的存在。
“你解剖的不是尸体。”
陆羽的声音,冰冷地在怨念之灵的意识中响起。
“是尸体上的……蛆。”
话音落下,黑色手术刀微微一震。
那怨念之灵,连同它所有的记忆和存在,被瞬间抹除,化作最纯粹的养分,被黑书吸收。
陆羽收回目光,继续向深处走去。
他甚至没有盘点这次的收获,就像一个主刀医生,不会在意手术过程中,顺手捏死了一只苍蝇。
他体内的黑书,共鸣越来越强烈。
它在指引他。
穿过无数法则的尸骸,绕开一个个徒有其表的“残响”。
最终,陆羽停下了脚步。
他的面前,是归墟的最深处。
那里,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存在,没有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魔神。
那里只有一具“尸体”。
一具,静静躺在手术台上的“尸体”。
那是一本书。
一本同样漆黑,却布满了无数刀痕、剑伤、烧灼痕迹……以及密密麻麻手术缝合线的古书。
它就像一个在无数次战斗与解剖中,早已残破不堪的……验尸报告。
上一个纪元的验尸报告。
而此刻,这本“验尸报告”的封面,正随着陆羽体内那本黑书的“呼吸”,一起一伏。
它们,是同一本书。
一本,是最初的、完美的“原版”。
另一本,是战斗到最后一刻,写满了失败与不甘的“终版”。
……
与此同时,大理寺正堂。
那扇一直装死的“生死之门”,剧烈震颤。
中央那张代表“威严”的金色面孔,猛然圆睁双眼,死死盯着陆羽消失的裂缝。
他不是震惊,也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凡人见到神明,信徒见到真主时,才会有的、源自存在本源的……颤栗与臣服!
“不是同源……”
他的意志波动,破碎而绝望,充满了大梦初醒般的荒谬。
“我们……我们三个所谓的‘法则’,只是那本‘验尸报告’上……被划掉的、失败的……三个错别字啊!!”
“叮!”
钱三的精算器,依旧敬业地,发出了一声清脆悦耳的提示音。
这一次,却像为某个旧时代的辉煌,敲响了最后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