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效率，堪称一种灾难。
对于它的敌人而言。
星灵长老“成交”的意志波动还未在星海中彻底消散，一份加密到足以让神明都迷失的符文文件，已然洞穿了战场上混乱的法则乱流，精准地投送至黄金舰队旗舰的主控光脑。
文件没有标题。
没有署名。
打开的瞬间，只有一段画面粗粝的影像，和一个冰冷的文档。
影像的背景，是某个早已被遗忘的垃圾星球，一条泥泞肮脏的巷道。
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蜷缩在腐臭的垃圾堆旁，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缺了口的、看不出材质的音乐盒。
一群衣着光鲜的贵族少年，正围着他，将脚底的泥污印在他单薄的衣服上。
“小杂种！看什么看！把那破盒子交出来！”
“听说你妈就是为了给你偷这个破烂，才被人活活打死的？”
“哈哈哈哈！真是个可怜虫！”
男孩被打得满身尘土，却始终用后背硬抗着拳脚，身体像虾米一样弓起，死死护住那个音乐盒。
他一言不发。
那双眼睛里，只有狼崽子一般的倔强与仇恨。
影像在此中断。
星灵长老光芒构成的眉毛微微蹙起。
“这是什么？”他问身边的副官，“大理寺发错了东西？”
副官也无法理解。
就在这时，影像下方，那个文档自动展开，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如同手术刀划过玻璃，缓缓浮现。
【病理报告】
【患者姓名：巴洛特】
【临床表现：极端暴力倾向，反社会人格，伴有夸大妄想症，自称‘碎星者’。】
【病因追溯：童年期严重心理创伤。经查，患者幼年丧母，其母因盗窃一个廉价音乐盒被贵族殴打致死。该音乐盒，成为其唯一的精神寄托与执念源头。】
【核心诊断：其所谓的‘征服宇宙’的宏大梦想，本质上，是童年期‘保护音乐盒’这一行为的无限制投射与放大。其所谓的‘黑暗帝国’，不过是一个更大、更坚固、能确保他的‘音乐盒’再也不被抢走的……垃圾堆。】
【治疗建议：公开播放此段录像，并强制其交出音乐盒。预计患者的心理防线将在三秒内彻底崩溃，其建立在虚假强大之上的‘希望’，将瞬间清零。】
【副作用：可能导致其麾下所有被其‘强大’假象所吸引的星盗，信仰崩塌，当场哗变。】
……
黄金舰队的舰桥，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星灵长老看着那份报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冰冷的针，刺入他的灵能核心。
他那由光构成的身躯，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他曾设想过千万种击败巴洛特的方式。
用黄金舰队的主炮将他的旗舰轰成宇宙尘埃。
用最英勇的圣堂武士，以灵能光刃斩下他的头颅。
用最高阶的审判官，以净化的烈焰焚烧他的罪恶灵魂。
他唯独没想过，会是这种方式。
这已非战争。
这是活体解剖。
是用最精准、最无情的手术刀，将一个敌人从里到外，连同他灵魂最深处那块流脓的伤疤，一起血淋淋地，展示给全宇宙。
“长老……”副官的声音艰涩无比，“我们……真的要这么做？”
“我们已经付了钱。”
星灵长老闭上了双眼，声音里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用黄金舰队五十年的指挥权，买来的不是一场荣耀的胜利。
而是一把，沾满了他人屈辱与痛苦的，最锋利的屠刀。
他睁开眼，眼底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传我命令。”
“将这份‘病理报告’，在所有公共频道，循环播放。”
命令下达。
下一秒，摇篮星域所有飞船的公共屏幕，都被那段粗糙的影像和冰冷的文字强行占据。
从星灵议会到血牙星盗团，从深渊蠕虫到路过的星际商人。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在垃圾堆里，被殴打的瘦弱男孩。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份精准、冷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病理报告”。
血牙星盗团的公共频道里，是一段长达一分钟的绝对沉默。
随即，是堤坝崩塌般的混乱。
“开……开什么玩笑？那个被打得像狗一样的小鬼，是巴洛特老大？”
“他征服了半个黑暗星海，就是为了……一个破音乐盒？”
“我们的事业……我们的帝国……就是一个垃圾堆？”
质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以病毒般的速度，在人心这片肥沃的土壤上疯狂滋长。
他们追随巴洛特，因为他强大、残忍、无所畏惧。
他是他们心中黑暗的图腾，是他们梦想的化身。
可现在，这个图腾，被活生生扒光了所有伪装。
露出了内里那个最可悲、最可怜的内核。
旗舰舰桥上，巴洛特的身体僵直如铁。
他那只独眼里，所有的凶光、狂傲与野心，都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窥破了所有秘密的、极致的恐慌与羞耻。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怀里。
那里，贴身放着一个冰冷的、硌人的、早已不会响的……破旧音乐盒。
“不……”
他发出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嘶吼。
“不！！”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爆能枪，对着周围那些投来怪异目光的亲信，疯狂扫射。
“谁敢再看！老子杀了他！”
然而，他越是疯狂，就越是印证了那份报告的真实。
他不是在维护威严。
他只是那个在垃圾堆里，死死护住自己唯一玩具的可怜小鬼。
“兄弟们！我们被骗了！”一名星盗头目最先反应过来，振臂高呼，“我们跟着他卖命，他却把我们当成保护他破烂玩具的看门狗！”
“杀了他！抢了他的旗舰！我们自己当老大！”
“杀！”
哗变，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血牙星盗团。
那些前一秒还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此刻都用一种混杂着鄙夷和贪婪的目光，扑向了他。
巴洛特在众叛亲离的围攻中，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他死的时候，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但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茫然。
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那坚不可摧的帝国，为何会因为一段小小的影像，就土崩瓦解。
大理寺正堂。
陆羽平静地注视着光幕上，巴洛特被自己的手下撕成碎片的场景。
他身后的【逝者之书】虚影，无声地翻开一页。
一点由“破碎的霸主之梦”和“极致的公开羞辱”混合而成的、深邃如墨的光点，自摇篮星域跨越时空而来，被书页缓缓吸收。
“菜谱的第一味主材，处理完毕。”陆羽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钱三的胖脸，一边因为巴洛特的惨状而抽搐，一边又因为账户上收到了“黄金舰队五十年指挥权”的抵押凭证而狂喜。
他强行挤出一个专业的笑容。
“先生，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拍卖第二件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光幕上那支威严、肃穆，此刻却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气氛的……黄金舰队。
钱三的话，再次通过“魔音灌耳”扩音喇叭，传遍了整个战场。
“各位老板！各位客户！恭喜星灵议会，成功净化宇宙垃圾！让我们为他们的果决与效率，献上最热烈的掌声！”
星海中，一片死寂。
没有掌声。
星灵议会自己，也笑不出来。
“那么现在！”钱三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新一轮的商业激情。
“我们将进行本次拍卖会的压轴环节！”
“第二件拍品！”
“那就是——星灵议会，坚守了三十万年的‘秩序守护者’之无上荣耀，以及他们作为‘光明引导者’的……最终解释权！”
这一次，轮到星灵议会的所有人，彻底僵住了。
“我们将为您提供一份，关于星灵议会最高机密的‘考古学报告’！”
“我们将揭示，这支伟大的黄金舰队，它那辉煌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何等令人……惊喜的秘密！”
“起拍价！”
钱三顿了顿，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喊道。
“一个……文明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