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训结束的日期,如同在沈玥日历上被无形加粗标注,带着日益临近的实感。她依旧每日作画、教学,生活看似如常,但心底那份期待,却像不断被吹胀的气球,鼓胀着轻快的雀跃。她甚至开始不自觉地留意天气预报,猜想他归来那日,会是晴空万里还是细雨霏霏。
归期前一日,陆远航的信息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带着山间特有的、穿越阻隔的轻微延迟:
「明日午后抵队。一切安好。」
简洁如常,却让沈玥悬了半个月的心,彻底落回实处。她反复看着那短短一行字,指尖在“一切安好”上轻轻摩挲,仿佛能触摸到他平安归来的实感。她回复:「知道了。等你。」
没有多余的言语,所有的牵挂与喜悦,都浓缩在这两个词里。
第二天,沈玥特意调整了日程,空出了整个下午。她没有刻意打扮,依旧穿着沾了些许颜料的工装裤,头发松松挽着,如同任何一个他在的寻常午后。只是心情,如同被阳光晒透的画布,温暖而明亮。
她坐在画室里,修改着一幅之前未完成的小品,画的是窗台上那盆陆远航母亲送的素心兰。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画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兰草亭亭,幽香仿佛透纸而出。她画得专注,却也分了一缕心神,留意着楼下的动静。
当时钟指向下午三点,那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终于自楼下由远及近,清晰地敲击在木质楼梯上,也敲在她的心尖上。
她的画笔一顿,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短暂的静默后,是两声克制而规律的敲门声。
沈玥放下画笔,几乎是跑着过去打开了门。
陆远航就站在门外。
他穿着一身风尘仆仆的作训服,脸上带着连日奔波和野外曝晒留下的明显疲惫,下颌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有淡淡的阴影,但那双眼睛,依旧深邃、锐利,此刻正牢牢地锁在她脸上,如同远航归来的船只,终于望见了指引的灯塔。
四目相对,空气有瞬间的凝滞。半个月的分离,仿佛被压缩成此刻目光中汹涌的暗流。
他没有立刻进门,只是站在门口,深深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的模样重新刻入脑海。他的目光掠过她光洁的额头,清亮的眼睛,最终落在她微微张开的、似乎想说什么的唇上。
然后,他迈步进门,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回归领地的自然。
画室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松节油、颜料,和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这一切,都让他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他朝她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他身上还带着室外阳光的余温和山野间清冽的风尘气息,有些呛人,却无比真实。
沈玥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疲惫,也看着那疲惫之下,清晰映出的、她的影子。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有些干裂的嘴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瘦了。”
陆远航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粗糙温热的手掌中。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手臂收得很紧,带着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力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填补这半个月分离带来的所有空缺。
沈玥的脸颊贴在他微凉的、带着汗渍和尘土味道的作训服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这份真实的触感和温度,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安心。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画室里一片静谧,只有两人交织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城市喧嚣。阳光透过窗户,将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满是画作的地面上,构成一幅名为“归来”的、无比安宁的画面。
过了许久,陆远航才微微松开手臂,低头看她,声音因疲惫和情绪而显得格外低哑:“我回来了。”
沈玥在他怀里点头,眼睛有些湿润,嘴角却高高扬起:“欢迎回家。”
家。这个字眼,从他口中说出,落在她心里,有了千钧之重。
他没有问她这半个月过得怎么样,也没有急于诉说集训的艰辛。他只是这样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存在,仿佛这便是消除所有疲惫、抚平所有风尘的最好良药。
而沈玥,也无需多问。他平安归来,此刻真实地在她怀中,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温水的温度,在分离与重聚的淬炼后,变得更加恒久而熨帖。它不再需要言语的确认,已然流淌在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里,成为彼此生命中最稳固的底色。归途的尽头,是彼此温暖的怀抱,和无需言说的、深植于心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