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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过半,日头终于挣开云层的束缚,把暖融融的光洒在官道上。积雪被晒得酥软,马蹄踏上去不再是“咯吱”的脆响,而是“噗嗤”的闷声,溅起的雪水混着泥点,打在赵烈的玄色披风下摆,冻成一层薄薄的冰壳。他勒住马缰,胯下的枣红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地上刨了两下,似乎也对前方黑沉沉的林子有些忌惮。

“将军,前面就是黑松林了。”王勇策马从队伍后侧赶上来,手里还攥着半截啃得坑洼的麦饼,饼渣子顺着指缝往下掉,“李达千户带着一百人进去快两刻钟了,按路程算,早该到林子那头的隘口了,怎么还没消息?”他说着往林子里望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这黑松林占地数十里,松枝密密麻麻交错着,阳光渗进去也变成了冷幽幽的光斑,风一吹,枝叶摩擦发出“沙沙”声,竟像有人在暗处磨牙。

赵烈没立刻说话,目光落在林口那片被踩乱的积雪上。雪地上除了李达队伍整齐的马蹄印,还散落着几串凌乱的脚印,脚印前深后浅,脚尖朝着林子深处,边缘结着一层薄冰——显然是半个时辰内留下的,而且留下脚印的人,走得很慌张。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银鞘,鞘上昨日厮杀时溅的血渍已冻成暗红的硬块,触感粗糙得硌手。

“急什么?”赵烈的声音沉得像林子里的冻土,“李达带的是卫所里挑出来的精锐,个个能拉三石弓、挥六十斤刀,对付一百个等着捡便宜的残兵,绰绰有余。”他顿了顿,抬眼扫过身后的队伍——两百名弟兄大多靠在马鞍上闭目养神,有的在啃干粮,有的在给战马紧马掌,只有押解囚车的十几个士兵,还警惕地盯着四周。陈六靠在囚车旁的树干上,肩膀上的包扎又渗了血,红得刺眼,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望着林子的方向,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

赵烈心里微微一动,刚要开口让陈六再歇会儿,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是整齐的奔袭,而是带着慌乱的逃窜,还夹杂着兵刃碰撞的“锵锵”声。王勇瞬间握紧了腰间的刀,声音陡然绷紧:“不对!是咱们的人!”

话音未落,一个浑身是血的卫所士兵从林子里冲了出来,马缰绳被他攥得死紧,战马的侧腹插着一支羽箭,鲜血顺着马毛往下淌,染红了一路雪地。那士兵看到赵烈的队伍,眼睛猛地亮了,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要喊什么,却一口气没上来,从马背上栽了下来,重重摔在雪地里,溅起一片雪雾。

“不好!”赵烈翻身下马,几个箭步冲到士兵身边,手指按在他的颈动脉上——还有微弱的搏动。他连忙扯开士兵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刀伤,伤口还在渗血,显然是刚被砍伤没多久。“撑住!”赵烈从怀里掏出伤药,往伤口上撒了些,“李达呢?你们遇到了什么?”

士兵的嘴唇哆嗦着,眼睛死死盯着赵烈,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伏……埋伏……不是一百人……是三百……李千户……在里面……抵挡……”话没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赵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王自用的外甥竟然藏了这么多兵力!他猛地站起身,佩刀“唰”地出鞘,银亮的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王勇!带五十名燧发枪兵,跟我进林子!剩下的人守住囚车和伤员,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擅动!”

“将军!我也去!”陈六突然从树干旁站起来,手里握着一把马刀,肩膀上的伤口因为动作太大,又渗出些血来,“我跟您打过周虎,知道怎么配合!”他说着就要往赵烈身边凑,却被赵烈一把按住肩膀。

“你的伤还没好。”赵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守住囚车,就是在帮我——李自成要是出了差错,咱们这一路的仗就白打了。”陈六看着赵烈眼底的认真,咬了咬牙,重重点头:“将军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碰囚车!”

赵烈不再多言,翻身上马,对着王勇一挥手:“走!”五十名燧发枪兵立刻列成两队,跟在赵烈和王勇身后,朝着黑松林疾驰而去。马蹄踏在林间的积雪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惊得林子里的飞鸟扑棱棱地飞起,更显林子的阴森。

刚进林子没多远,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地上的积雪被染成一片片暗红,散落着几具卫所士兵的尸体,有的被砍断了手臂,有的被刺穿了胸膛,死状惨烈。赵烈的眼神越来越冷,手指攥着刀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些卫所士兵都是跟着李达出生入死的弟兄,现在却倒在这片林子里,他绝不能让他们白死。

“将军!前面!”王勇突然指向林子深处,那里隐约传来兵刃碰撞的声响,还夹杂着李达的怒吼。赵烈策马加快速度,转过一片茂密的松树林,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三百多名叛军围着五十多名卫所士兵,李达浑身是血,手里的长枪已被砍得卷了刃,却依旧死死护住身后的几个伤员,叛军的刀一次次砍向他,都被他用枪杆勉强挡住。

“赵将军来了!”不知哪个卫所士兵喊了一声,李达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看到了救星,手里的长枪猛地一挑,将一个叛军的刀挑飞,顺势刺进他的胸膛,叛军惨叫一声,倒在雪地里。

“杀!”赵烈大喝一声,策马冲进叛军队伍,佩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朝着离他最近的叛军砍去。那叛军刚要转身抵挡,刀刃已落在他的脖颈上,“噗嗤”一声,鲜血喷溅而出,头颅滚落在雪地里,眼睛还圆睁着,满是难以置信。

王勇带着燧发枪兵紧随其后,“砰砰砰”的枪声在林子里回荡,叛军一个个应声倒下。可叛军人数太多,而且大多是亡命之徒,见赵烈的队伍冲进来,不仅没退,反而更疯狂地扑上来,有的甚至抱着卫所士兵的腿,想要同归于尽。

一个叛军举着大刀,朝着赵烈的后背砍来,刀风带着寒意,直逼后心。赵烈耳尖一动,猛地侧身,同时佩刀反手一削,“锵”的一声,叛军的刀被削飞,刀刃擦着叛军的肩膀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叛军惨叫着倒在地上,赵烈没给他喘息的机会,脚尖在马镫上一点,纵身跃起,佩刀直直刺进叛军的胸膛,将他钉在雪地里。

“将军小心!”王勇突然大喊一声,手里的刀朝着赵烈右侧砍去,“锵”的一声,挡住了一支从暗处射来的羽箭。赵烈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叛军弓箭手躲在树后,正准备射第二支箭,他眼神一冷,手指一扬,一把短刀从袖中飞出,直直插进弓箭手的喉咙,弓箭手闷哼一声,倒在树后。

“多谢。”赵烈对王勇点了点头,重新握紧佩刀,朝着叛军的核心冲去——那里有一个穿着黑色棉袍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把鬼头刀,正指挥着叛军围攻李达,想必就是王自用的外甥。

“你就是赵烈?”黑袍汉子看到赵烈冲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周虎那个废物,连两百人都挡不住,还得让我来收拾你!”他说着举起鬼头刀,朝着赵烈砍来,刀身沉重,劈在雪地上,竟砸出一个小坑。

赵烈不敢大意,佩刀横挡,“锵”的一声,刀刃碰撞的冲击力让他手臂发麻。黑袍汉子的力气极大,压得赵烈的刀不断下沉,刀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胸口。赵烈心里一凛,左脚猛地踩在黑袍汉子的刀背上,借着反作用力纵身跃起,右腿朝着黑袍汉子的胸口踢去。

黑袍汉子没想到赵烈会这么拼,连忙后撤,可还是慢了一步,赵烈的脚尖擦着他的胸口划过,带起一片血痕。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神里满是狰狞:“找死!”他再次举起鬼头刀,朝着赵烈的头颅砍来,刀风更急,更狠。

赵烈深吸一口气,脑海里飞速闪过与周虎厮杀的画面——周虎的刀快,却不够沉;眼前这黑袍汉子的刀沉,却不够快。他找准时机,身体猛地往下一蹲,黑袍汉子的刀擦着他的头顶划过,砍在身后的松树上,“咔嚓”一声,松树的枝干被砍断,重重摔在雪地里。

就是现在!赵烈眼神一厉,佩刀朝着黑袍汉子的腰侧砍去,刀刃带着风声,直逼要害。黑袍汉子想要躲闪,却因为刀砍在树上,收势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落在自己的腰上。“噗嗤”一声,鲜血喷溅而出,黑袍汉子惨叫一声,鬼头刀从手里滑落,重重摔在雪地里。

赵烈没给他求饶的机会,佩刀再次扬起,朝着他的脖颈砍去——这一刀又快又准,黑袍汉子的头颅瞬间落地,滚了几圈,停在一个叛军的脚边。那叛军看到首领被杀,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嘴里喊着:“饶命!我投降!”

有了第一个投降的,剩下的叛军也没了斗志,纷纷扔下武器,跪在雪地里求饶。赵烈收刀入鞘,目光扫过满地的叛军,声音冷硬:“绑了!带回队伍,听候发落!”

王勇立刻带着士兵上前,将叛军一个个绑起来。赵烈走到李达身边,看着他浑身的伤口,眉头皱了起来:“怎么样?还撑得住吗?”李达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带血的牙:“将军放心!这点伤不算什么,只要能把这些反贼收拾了,就算再挨几刀也值!”他说着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些血沫,显然伤得不轻。

赵烈从怀里掏出伤药,递给李达:“先处理下伤口,别硬撑。”李达接过伤药,刚要道谢,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递到赵烈面前:“将军,这是从那黑袍汉子怀里搜出来的,封得特别严实,我看像是密信,就先收起来了。”

赵烈接过油布包,指尖能清晰地摸到里面信纸的褶皱,油布上还沾着淡淡的墨香——不是寻常百姓用的松烟墨,而是带着檀香的贡墨,只有京城的官宦人家才用得起。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连忙解开油布包。

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信纸边缘印着细小的云纹,纸上的字迹潦草,却透着几分慌乱,显然是仓促写就的:“周虎若败,速将‘火种’送至关外,交与后金贝勒多尔衮,切记不可走官道,需从密道绕行,正月十五前务必送达,迟则生变……”后面的字迹被墨迹晕染,看不清了,只隐约能看到“京城”“内应”几个字。

“火种?”王勇凑过来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将军,这‘火种’是什么?难不成是能炸开城门的火药?还是……藏在京城的内应名单?”

赵烈没说话,手指捏着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王自用竟然真的和后金勾结了!而且还想在正月十五前把“火种”送至关外,正月十五是上元节,京城会张灯结彩,百姓都出来赏灯,正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抬头望向北方,关外的方向被云层笼罩,隐约能看到远处的雪山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吞噬大明的江山。他深吸一口气,将信纸重新包进油布,塞进怀里,声音压得很低:“此事绝不能声张,除了你我和李达,不许让第四个人知道。这封信比李自成还重要,必须亲手交给陛下。”

李达和王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他们跟着赵烈打仗这么久,从未见他如此郑重,显然这“火种”背后藏着天大的阴谋。

就在这时,林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还夹杂着陈六的怒吼声。赵烈心里一紧:“不好!囚车那边出事了!”他立刻翻身上马,“王勇,你带着人把叛军押回去!李达,跟我走!”

两人策马朝着林子外疾驰,刚出林口,就看到十几个叛军正围着囚车,手里的刀朝着陈六砍去。陈六手里握着马刀,左躲右闪,肩膀上的伤口已被鲜血浸透,棉袍都染红了,却依旧死死挡在囚车前面,不让叛军靠近分毫。

“住手!”赵烈大喝一声,佩刀再次出鞘,朝着叛军冲去。李达紧随其后,手里的长枪一挑,将一个叛军的刀挑飞,顺势刺进他的胸膛。叛军看到赵烈回来,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跑,却被赵烈和李达拦住去路,没一会儿就被全部解决。

赵烈走到陈六身边,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不是让你守住囚车吗?怎么还跟叛军打起来了?”陈六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带血的牙:“他们想抢李自成,我不能让他们得逞!再说,我也不是吃素的,这些小喽啰,还伤不了我。”他说着动了动肩膀,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挺着腰杆,不肯示弱。

赵烈心里一暖,从怀里掏出伤药,递给陈六:“先处理下伤口,别再硬撑了。”陈六接过伤药,刚要道谢,囚车里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是李自成。

赵烈走到囚车旁,撩开木栏,只见李自成蜷缩在角落里,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胸口微微起伏,像是没了力气。他心里一动,伸手想去探李自成的脉搏,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腕,就被李自成猛地攥住。

“赵烈……”李自成的声音微弱,却带着几分急切,眼神里满是复杂,“你刚才……从林子里拿出来的……是不是油布包?里面是不是提到了‘火种’?”

赵烈的瞳孔骤然收缩——李自成怎么会知道“火种”?他用力抽回手腕,语气瞬间冷硬:“你怎么知道这个词?”

李自成靠在栏杆上,喘了口气,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些血沫:“王自用当年拉我入伙的时候,曾跟我提过‘火种’……”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又带着几分后怕,“他说,只要有了‘火种’,就能推翻大明,让我跟着他干,将来能封王封侯。我当时以为他是吹牛,觉得他就是个没脑子的莽夫,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跟后金勾搭上了。”

赵烈盯着李自成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几分算计,可看到的只有真切的担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明的百姓。他心里微微一动,语气缓和了些:“你知道‘火种’是什么吗?”

李自成摇了摇头,声音更低了:“我不知道……但我见过王自用和一个关外商人来往,那商人每次来,都带着一个铜盒,盒子上刻着狼头,看着很精致。王自用对那个铜盒很宝贝,每次都亲自保管,还说……那是‘火种’的‘钥匙’。”

狼头铜盒?赵烈心里猛地一跳——昨日在周虎的粮草山洞里,李达曾搜出一个铜盒,也是刻着狼头,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普通的杂物,就扔在了马车上。他立刻对王勇喊道:“王勇!去把马车上那个刻着狼头的铜盒拿来!”

王勇很快捧着铜盒跑了过来,铜盒巴掌大小,表面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狼头,狼眼处镶嵌着两颗黑色的珠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看着确实精致,却也透着几分诡异。赵烈接过铜盒,指尖刚碰到狼头的耳朵,铜盒突然“咔嗒”一声,弹出一个细小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张极小的纸条,纸条上只写着四个字:“正月十五”。

正月十五!赵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上元节!那天京城会张灯结彩,百姓倾城而出,城门的守卫也会比平时松懈,王自用是想在那天,用“火种”在京城制造混乱,配合后金入关!

“将军!”王勇看出了赵烈的神色,声音都在发颤,“离上元节只剩不到十天了!要是让‘火种’先到了京城,后果不堪设想!”

赵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乱了阵脚。他将铜盒揣进怀里,指尖贴着冰凉的盒面,仿佛能摸到背后隐藏的滔天阴谋。目光扫过眼前的队伍:受伤的弟兄还在咬牙坚持,囚车里的李自成面色虽弱却眼神清明,陈六正咬着牙给自己的肩膀重新包扎,王勇和李达则死死盯着他,等着他拿主意。

“所有人听令!”赵烈翻身上马,佩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光,声音穿透林间的寒风,“放弃休整,全速赶往京城!沿途驿站只留半个时辰补给,换马不换人!谁要是敢拖慢行程,军法处置!”

“遵命!”两百名弟兄与五百名卫所士兵齐声应和,声音震得松枝上的积雪簌簌掉落。陈六包扎完伤口,踉跄着走到马旁,单手拽住缰绳就要翻身上马,却被赵烈伸手拦住。

“你的伤……”赵烈刚开口,就被陈六摆手打断。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带血的牙,马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将军放心!这点伤还碍不着骑马——您忘了?上次在破庙,我挨了两刀还能跟您杀叛军呢!”说着,他猛地一用力,竟真的撑着马背翻了上去,只是动作牵扯到伤口,疼得他额头瞬间冒了汗,却依旧挺直了腰杆,“您在前头冲,我在后头护着囚车,绝不让人再靠近李自成半步!”

赵烈看着他倔强的模样,心里又暖又沉——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个个都是拿命在拼。他不再多言,只是拍了拍陈六的马背:“小心些,别硬撑。”说完,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发出一声嘶鸣,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队伍重新出发,马蹄踏在融雪的官道上,溅起的泥水混着血渍,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凌乱却坚定的痕迹。赵烈策马走在最前面,怀里的密信与铜盒硌着胸口,每一次颠簸都在提醒他时间紧迫——离上元节只剩九天,谁也不知道王自用的“火种”此刻到了哪里,更不知道京城的内应藏在何处。

他忍不住回头望向囚车,李自成正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雪山出神。察觉到赵烈的目光,李自成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突然开口:“赵烈,你信我一次——‘火种’绝不是寻常兵器,王自用那人,最擅长用阴招。”

赵烈勒住马缰,队伍暂时停下。他翻身下马,走到囚车旁,隔着木栏看着李自成:“你想说什么?”

“我见过那关外商人三次。”李自成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带着几分回忆,“第一次是在王自用的营寨,那商人穿着貂皮大衣,说话带着关外口音,手里的铜盒从不离身。第二次是在山道上,我撞见他们偷偷交易,那商人给了王自用一个布包,王自用打开看时,我瞥见里面是些黑色的粉末,闻着有股硫磺味。”

硫磺味?赵烈心里猛地一沉——是火药!可寻常火药哪用得着“钥匙”?还值得王自用跟多尔衮勾结?

“第三次是去年冬天。”李自成继续说道,咳嗽了两声,脸色更白了些,“王自用喝醉了,跟我吹嘘说,等‘火种’引爆,京城半个城都会被炸平,到时候后金兵一入关,大明就完了。我当时以为他是喝多了胡话,现在想来……他说的是真的。”

赵烈的手指攥得更紧,指节泛白——半个城被炸平?这哪是寻常火药,分明是威力极大的炸药!王自用是想在上元节那天,用炸药在京城制造混乱,再让内应打开城门,引后金兵入关!

“将军!”王勇突然从队伍前方赶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这是从投降的叛军嘴里问出来的——他们说,王自用的人早在三天前就带着‘火种’往京城去了,走的是西山密道,比咱们走官道快两天!”

两天!赵烈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若是走密道,“火种”很可能在正月十三就到京城,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七天了!

“加快速度!”赵烈猛地翻身上马,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王勇,你带十名骑兵,提前去前面的驿站,让他们备好战马和干粮,咱们到了就换马,不耽误一刻钟!李达,你带着伤兵和囚车,跟在后面,务必保证李自成的安全!”

“将军,那你呢?”陈六连忙问道,声音里满是担忧。

“我带着五十名燧发枪兵,先走一步。”赵烈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坚定,“我必须在正月十五前赶到京城,把消息告诉陛下。你们随后赶来,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把李自成安全带到京城——他知道的事,或许还能帮上忙。”

“将军,我跟你一起走!”陈六立刻说道,就要翻身下马。

“不行。”赵烈摇了摇头,“囚车需要人守着,你留在这儿,比跟我走更重要。”他拍了拍陈六的肩膀,“等我在京城稳住局面,就来接你们。”

陈六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烈的眼神制止。他知道赵烈的脾气,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只能重重点头:“将军放心!我一定把李自成安全带到京城!”

赵烈不再多言,对着五十名燧发枪兵一挥手:“跟我走!”五十名士兵立刻策马跟上,马蹄声急促如鼓,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李达看着赵烈的背影,忍不住对陈六说道:“赵将军这一路,真是太难了。”

陈六咧嘴一笑,眼神里满是信任:“咱们将军是谁?他从来没输过!这次也一样,肯定能赶在‘火种’引爆前,守住京城!”

队伍重新出发,只是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囚车里的李自成望着赵烈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他起义是为了让百姓过好日子,可王自用却要把百姓推向火海。或许,赵烈真的能守住大明,守住那些无辜的百姓。

赵烈带着五十名燧发枪兵,快马加鞭地赶路。马蹄踏在结冰的官道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与时间赛跑。他怀里的铜盒硌着胸口,每一次颠簸都在提醒他,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天色渐暗,夕阳将雪山染成一片金红。赵烈勒住马缰,前方隐约可见一个驿站的轮廓。他回头对士兵们说道:“再坚持一下,到了驿站换了马,咱们再走!”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赵烈瞬间握紧佩刀,眼神警惕——这个时辰,官道上不该有这么多马蹄声。

“是自己人!”一个士兵突然喊道,“看旗帜,是京城来的锦衣卫!”

赵烈抬头望去,只见一队锦衣卫策马而来,为首的人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看到赵烈的队伍,立刻勒住马缰。

“可是赵烈将军?”为首的锦衣卫开口问道,声音洪亮。

“正是。”赵烈翻身下马,“你们是?”

“卑职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沈炼。”沈炼翻身下马,从怀里掏出一份密信,递给赵烈,他与赵烈曾在漠北时多次并肩作战,算是老相识,此刻眉宇间的急切,倒比寻常同僚多了几分真切,“陛下收到将军的急报,知道王自用通敌叛国,特命卑职带着两百名锦衣卫来接应将军,还说……让将军务必在正月十五前赶回京城,有要事相商。”

陛下知道了?赵烈心里一喜,接过密信——信上确实是崇祯皇帝的笔迹,写着“速归,共商破敌之策”。

“沈佥事,情况紧急。”赵烈立刻说道,“王自用的人带着‘火种’走西山密道往京城去了,很可能在正月十三就到,咱们必须尽快赶回去,阻止他们!”

沈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将军放心!卑职带了两百匹快马,咱们现在就走,定能赶在‘火种’前面到京城!”

赵烈点了点头,与沈炼一起翻身上马。五十名燧发枪兵与两百名锦衣卫汇合,马蹄声震天动地,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夜色渐浓,星光点点,照亮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赵烈望着远处京城的方向,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他绝不让王自用的阴谋得逞,绝不让后金兵踏入京城一步,更要守住大明的江山,守住百姓的安稳日子。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关外的寒意,却吹不灭赵烈心中的火焰。他握紧手里的缰绳,策马疾驰,身后的队伍如一条长龙,在夜色中朝着京城奔去,像是一道希望的光,划破了沉沉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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