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玉攥着油纸包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腹蹭过还带着余温的纸边，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要漫出来。
绝不能再让钰绯和百里山单独相处了。
“好了，你去忙吧，我在这儿等着就好。”
百里山钻进马车中，掀开车帘向钰绯道：“咱们啥时候出发？要是晚，我先补会儿觉，路上指不定颠簸得没法睡。”
“我不忙。”
钰绯没应声离开，反倒轻快地跳上马车，在百里山对面坐下。
“正好，陪你说说话。”
百里山正要推辞，钰绯已从衣兜里摸出个布包递过来。
“喏，给你的。你前阵子念叨想吃的，我早备着了，就是这几天帮阿玉处理琐事，一直没顾上送。”
到了嘴边的话猛地卡在喉咙里，百里山接过布包打开。
里面除了先前赫连玉给过的梅子，还混着琥珀色的葡萄干、裹着糖霜的核桃糕。
她抿唇笑了笑，看在钰绯这份心的份上，陪他聊会儿也无妨。
“谢了，留着路上吃。” 百里山小心地把布包收进衣兜。
钰绯看着百里山对他送的东西珍视的模样，心里的酸意总算稍微淡了些。
“真有这么忙吗？我还以为你们说走就能走呢？”百里山先开了口，引着话题。
“哪能呢？”
钰绯身子往后靠了靠，开始絮絮叨叨讲起要交接的粮草、清点的兵器，连带着说些这几日遇到的趣事，比如账房先生算错数闹的笑话，却绝口不提赫连玉。
百里山没察觉这点，只安静听着，偶尔搭一两句，然后也说说自己的境况以及追忆追忆自己以前的趣事。
没聊多久，外头传来兵士的声音：“三皇子殿下，玉王让属下来唤您，说是有些公务需要您辅助一下。”
钰绯啧了一声，依依不舍地起身：“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找你。”
百里山笑着点头，待钰绯走后，她才铺开马车里的软垫子，打算补觉。
马车里一应器具准备的倒是齐全，不仅有软垫，要有薄被与软枕头，都是她曾要求过的出行装备。
不仅如此，车厢角落还放着个包袱，她打开一看，里面不仅有洗漱用具、换洗衣物，甚至还放着女子的贴身衣物和月事带。
指尖顿在布帛上，百里山后知后觉的想起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她竟从没经历过月事。
是基因变异的缘故吗？
对于月事的消失，她倒不觉得可惜，没有月事反倒省了麻烦，大不了回蓝星后再好好检查身体。
只是这私密物件，若真是赫连玉吩咐准备的…… 她耳尖瞬间热了起来。
大概看了下一应行李后，百里山又掀开帘子看了看，马车四周站着几个兵士。
不管是保护还是监管，至少眼下是安全的。
百里山躺下，很快便坠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将她晃醒，大队显然已经开拔了。
没见到赫连玉和钰绯，她心里有些发慌，忙起身掀帘往外看。
视线刚扫过队伍，就见阎一驾着马跟在马车一侧，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
阎一早在她掀帘时就察觉到了，当即驱马靠近：“醒了？”
“赫连玉他们呢？在队伍前面吗？”百里山伸长脖子往队伍前方望，视线被攒动的人影挡住。
“主子方才来看过你，见你睡着没叫醒，只让我在你醒后把这个给你。”
阎一说着，把一叠东西递给百里山。
百里山接过来一看，嘴角忍不住弯起，眉梢都染了笑意。那叠东西竟是几册用来解闷的话本子。
他想的还真是周到……
回东陵帝都的路，长得像没有尽头。
起初百里山还能扒着马车窗往外瞧 ，掠过的青石板路、街边挑着幌子的酒肆、田埂上低头啄食的麻雀，都让她觉得新鲜。
可不过三五日，新鲜劲就被磨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实打实的煎熬。
车厢里的软垫早失了软和，颠簸起来能把人五脏六腑都晃错位。
白日里还好，到了夜里更难熬。
要么是驿站硬板床硌得人背疼，要么是露天扎营时寒风往骨缝里钻。
吃食也糙，硬饼子就着咸菜，偶尔能喝口热汤已是奢侈。
她也顺道练习骑马，骑术倒真练得稳了些，可大腿内侧磨得红肿发疼，只能骑一阵歇一阵，望着那些日夜骑马赶路的兵士，实在想不通他们是怎么熬下来的。
这么比起来，她确实是队伍里最享福的那个了。
所以百里山也不好抱怨什么。
钰绯起初也总绕开旁人来找她。
“你看这山，像不像你说的你家乡的那个‘五指山’？”
那会儿钰绯总坐在马车边，手里把玩着草叶，絮絮叨叨说些路上的新鲜事，或是讲些他们南曌帝都的一些趣闻。
百里山听得笑出声时，没注意到不远处树下，赫连玉攥着缰绳的手指悄然收紧，眼底沉得像积了雪的寒潭。
当晚扎营时，赫连玉便叫住正要往马车去的钰绯。
“我刚看过了，这次出使东陵的南曌使官有张娴张大人，你可能需要补一下男戒男德的罚抄本了，毕竟那是你离开南曌时答应张大人和女帝的，她可能会问你要。”
钰绯当下就垮了脸。
“啊~怎么是那个老姑婆啊，阿玉，你帮我一起写好不好，那么多，我怎么补得完。” 而且他也答应了百里山，还要找她去解闷的。
“不行。”赫连玉开口拒绝。
“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大人最是较真，若是让她发现你作弊，你觉得你还能在外面逍遥几日？”
钰绯都快哭了。
只能无可奈何的应了声 “好吧好吧，知道了”。
等钰绯走后，赫连玉看着手中南曌的使节名单，那里并无张姓官员，他抬手将名单烧毁，不可让钰绯看到。
从那以后，钰绯找百里山的次数就少了。
偶尔赶上队伍休整，他刚凑到马车边想跟百里山说句话，阎一就会适时出现。
“三皇子，主子让你跟他再去核对下粮草数目，说是方才清点时发现少了两石米。”
再或是远处传来兵士的呼喊：“皇子殿下！前锋营问你明日是否跟着他们先急行去驿站！”
次次都来得及时，次次都让钰绯不得不匆匆道别。
“回头再找你”。
百里山也只当他们是真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