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这番话，像块热乎乎的熨斗，一下子把办公室里那点尴尬的褶子给熨平了不少，更把张波那“从不拖欠”的金字招牌擦得锃亮。
施阳和赵朗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气氛都烘到这份上了，再端着架子推三阻四，那就是不识抬举，真把张波得罪死了。
眼前这中医大的项目，油水确实足，张波这人虽然有点霸道，但结钱爽快也是真的。
况且，罗明这小子已经旗帜鲜明地站队了，还把他俩也捎带上了。
施阳率先打破了沉默，脸上堆起惯常的、带着点精明的笑容，语气也松快起来：“嗨！罗明兄弟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跟着张总走，那肯定是有肉吃嘛！”他拍了下大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我施阳肯定跟！没二话！”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带着点试探，也带着点诉苦的意味：“不过波总，有件事儿……嘿嘿，小弟想趁这机会提一提。您看，这材料的事儿……”他搓了搓手指，“我是说，这次能不能……把包料这块，也放给我们自己搞？您是不知道，干吊顶这活儿，材料零碎得很。今天缺几根龙骨，明天少几个边条，后天又差几包螺丝。每次都得找您签字，麻烦您一趟不说，有时候仓库那边调货不及时，或者型号对不上，我们干活的兄弟就得在工地上干耗着，耽误进度啊！这工钱、时间，都是损失。我们自己包料，就近找熟悉的供应商，随用随拿，灵活得多，保证不耽误工期！”
施阳的话音刚落，赵朗也立刻跟上，他深知这是争取利益的关键时刻，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他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表情显得颇为无奈：“施总说的是实情。我们水电消防这块也是一样。阀门、接头、线管、卡子，零零碎碎，用量又很难算得百分百准。每次拉货，仓库那边点数入库，跟我们对账，经常是多点少点，差个几十百把块的，来回扯皮对账，费时费力不说，还伤和气。我们自己包料，用量自己控制，损耗自己承担，跟供应商直接结算，清爽！波总您这边也省心不是？”
两人的诉求如出一辙，目标直指“包料权”。这几乎是所有包工头梦寐以求的肥肉。材料差价、运输损耗、供应商返点……这里面的利润空间，远比单纯的工费丰厚得多，操作空间也更大。张波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当初在科教楼项目死死攥住材料权不放，一方面是控制成本和质量，另一方面，这块肥肉怎么可能轻易让出去？吃进去的利润，能吐出来？
张波没有立刻回答，他慢条斯理地从皱巴巴的烟盒里又磕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目光在施阳和赵朗热切又带着点紧张的脸上来回扫视。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嗡声和张波吸烟时轻微的“嘶嘶”声。罗明也收敛了笑容，安静地坐在一旁，观察着张波的反应，他知道这是关键节点。
“呵呵，”张波终于喷出一口浓烟，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打破了沉寂。“你们两个啊，算盘珠子打得我在三镇都听见响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包料？”他弹了弹烟灰，“说得轻巧！材料是什么？是工程的根本！质量、安全、进度，哪一样离得开材料把控？”
他身体前倾，目光变得锐利：“你们想自己搞，图什么？图方便？还是图那点差价？”他毫不客气地点破，“我张波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这点门道看不透？”施阳和赵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张波话锋一转，语气稍微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你们说的困难，我理解。调货不及时，对账麻烦，耽误工夫。行！这些，我张波来解决！”他大手一挥，显得很豪气，“以后，你们需要什么零碎材料，提前一天，把清单列清楚，规格型号数量写明白，交给采购小刘！我给他下死命令，保证第二天一早送到你们工地上！耽误半天，我扣他奖金！对账麻烦？我让仓库老李专门给你们开个快捷通道，三天对一次，清清楚楚，绝不扯皮！”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但是，材料采购权，必须在我通达手里！这是红线，没得商量！”他环视三人，眼神带着警告，“为什么？我告诉你们！第一，成本控制！我通达要跟三建结算，材料成本是大头，我得控住盘！第二，质量！材料好不好，直接关系到工程验收！用劣质材料糊弄，出了质量问题，砸的是我通达的招牌！三建追究的是我张波的责任！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我找谁去？第三，安全！消防材料、电线电缆，这些东西要是用了不合格产品，工地着了火，电死了人，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我张波第一个进去吃牢饭！”
张波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把“包料”的风险和后果都摆在了台面上，更强调了他作为分包的责任。施阳和赵朗脸上那点热切迅速冷却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看穿心思的讪讪和无奈。张波说的这些风险，他们不是不懂，但巨大的利益诱惑在前，总想搏一把。如今被张波赤裸裸地点破，还搬出了“坐牢”的后果，这帽子太大，他们接不住。
张波看两人蔫了，知道火候到了，语气又缓和下来，带上了点安抚和画饼的意味：“你们的心思，我懂。干工程嘛，谁不想多赚点？放心，跟着我张波干，亏待不了你们！”他拍了拍胸脯，“工钱，我保证按时足额发！至于材料这块……”他故意拖长了音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只要你们活干得好，进度快，质量过硬，让三建满意，让我在甲方那里有面子！年底结算的时候，我张波自然会考虑，在总包管理费里，给你们额外提一笔‘材料管理辛苦费’！这钱，拿得光明正大，不比你们自己偷偷摸摸吃差价强？风险我担着，实惠大家分！肉，烂在锅里！”
这“材料管理辛苦费”的提法，如同给施阳和赵朗打了一剂强心针，也巧妙地画了一张诱人的大饼。虽然不如自己包料赚得多，但胜在安全、省心，而且张波亲口承诺，也算是有个保障。两人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些。
“波总大气！”施阳反应最快，立刻笑着捧场，“您这么一说，我们就明白了！还是波总想得周全！行，材料这块就按您说的办！我们保证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绝不给您掉链子！”他识趣地不再纠缠包料的问题。
赵朗也赶紧点头：“对对对，波总考虑的是大局！我们听安排！保证质量，保证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