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身材高挑，妆容精致，手里拎着一个看起来很有质感的皮包。正是苏青。
她环顾四周，很快锁定了林昊，大方地走了过来。
“林指导？久仰。”苏青伸出手，笑容得体，声音和电视里一样富有磁性。
“苏小姐，你好。”林昊起身，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叫我林昊就行。”
两人落座。
“服务员！”林昊抬手。
那个戴着围裙的“服务员”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压低了帽檐，故意捏着嗓子：“请问二位喝点什么？”
林昊看着王大雷那张憋得通红的脸，脚下轻轻踢了他一下，面上不动声色：“两杯美式，不加糖。谢谢。”
“好嘞，您稍等。”王大雷转身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的围裙绊倒，狼狈地溜了。
苏青似乎没注意到这个插曲，她脱下风衣挂在椅背上，看着林昊：“说实话，接到介绍人的电话时，我挺意外的。我以为像您这样的工作狂，应该没时间考虑这种事。”
“是被逼的。”林昊实话实说，“如果不来，明天的飞机我就上不去。”
苏青愣了一下，随即笑出了声，肩膀微微颤动：“这理由很诚实。看来咱们的张总确实有些手段。”
气氛因为这一句实话，意外地轻松了下来。
“我看过你的解说。”林昊找了个话题，“上次那场亚冠，你对我们输球的分析，很到位，很一针见血。”
“是吗？”苏青挑了挑眉，“其实那场比赛，我觉得你第23分钟的那个换人，才是胜负手——或者说，是败笔。”
林昊拿着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哦？愿闻其详。”
“当时川崎前锋的高位逼抢确实凶狠，你在这个时候撤下费南多，换上黄政宇，意图很明显，想变阵3-5-2堆积中场人数来绞杀。”
她抬起头，直视着林昊的眼睛：“但在我看来，这一招是‘自废武功’。费南多虽然防守贡献不大，但他站在边路，川崎的两个边后卫就不敢肆无忌惮地压上。因为他们怕身后的空当，怕费南多的速度。”
“你把他一换下去，等于是告诉鬼木达：‘我不反击了，我只挨打’。”苏青做了一个手势，“这就导致了后来川崎的两条边路彻底压过了半场，你的铁桶阵虽然密，但一直被按在禁区前沿摩擦，百密终有一疏。那个任意球丢球，还有后来的折射，看似是运气不好，实则是被持续围攻后的必然结果。”
林昊听得有些出神。
他在赛后复盘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优雅知性的女人，竟然在比赛当时就看穿了一切。
看着林昊有些凝重的表情，苏青话锋一转，原本犀利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
“不过，”她轻轻搅拌着咖啡，“这都是马后炮。站在解说的上帝视角批评总是容易的，如果我当时站在你那个位置，也许做的决定和你也会一样。林昊，其实我之所以对那场比赛这么‘较真’，是因为我对你们的期望值太高了。”
“期望值？”林昊放下杯子。
“是啊。”苏青点了点头，“放眼现在的中超，能在亚冠精英联赛里早早锁定出线名额，只有你们山东泰山。在现在这个低谷期，你们不仅是在踢球，更是在给中国足球挣面子，是给所有球迷续着那口气。”
她顿了顿，看着林昊的眼睛认真说道：“正因为你们是亚冠赛场上表现最好的一支队伍，是我们的‘独苗’，所以我才觉得那个战术失误太可惜了——你们本该配得上更好的结果，不是吗？”
林昊原本紧绷的肩膀彻底松弛了下来，心头涌过一阵久违的暖意。
这种“懂你辛苦，但也指出不足”的交流，比单纯的恭维或谩骂要珍贵太多。
“看来张总没骗我。”林昊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但眼神里更多的是欣赏，“你确实很懂球，甚至比很多职业教练都看得更透。”
“过奖。”苏青笑了笑，“其实如果是我的话，那个时候我不仅不会撤下费南多，反而会……”
两人竟然就着战术板的话题聊了起来。
从3-5-2阵型的利弊，聊到高位压迫下的破局思路，再聊到这次孔帕尼奥受伤后的b计划。
躲在绿植后面的郑铮把报纸放下来一点，小声对张弛说：“这俩人……是在相亲还是在开战术分析会？”
“嘘！小声点！”张弛瞪了他一眼，“我就觉得挺好，有共同语言。你看林导那眼神，平时训我们的时候哪有这么亮。”
吧台那边，谢文能捅了捅李源一：“源一哥，咱俩是不是不用装了？林导好像根本没工夫搭理咱们。”
聊了半个小时足球，苏青突然停住了。
“抱歉，职业病犯了。”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今天是来相亲的，老聊工作似乎不太合适。”
林昊也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没收住。”
“林昊，”苏青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变得认真了一些，“我知道你的过去。那个乌龙球，还有那次离婚。那几年，你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林昊握着咖啡杯的手紧了一下。
“嗐，都过去了。”他淡淡地说。
“我在这个圈子里，我也知道舆论有多可怕。”苏青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做球员家属很难，做教练家属更难。你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外面飘着，赢了全是球员的功劳，输了全是教练的锅。这种日子，换作一般女人，确实很难接受。”
林昊看着她：“那你为什么还答应来？”
“因为我不是一般女人啊。”苏青笑了，眼里带着一种自信的光芒，“我爱足球，所以我懂这份职业背后的意义。而且……”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我觉得专注的男人最有魅力。不管是在球场边吼得面红耳赤的你，还是刚才聊战术时眼里有光的你，都不讨厌。”
林昊的心跳，竟然莫名其妙地漏了一拍。
这种被理解、被接纳的感觉，久违了。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哐当”一声。
原来是偷听得太入迷的郑铮，胳膊肘把桌子上的花瓶碰倒了。
巨大的声响引得周围人都看了过去。
郑铮和张弛手忙脚乱地扶花瓶，脸上大写的尴尬。
苏青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随即愣住了：“那不是……郑铮吗？还有张弛？”
她又看了看那个正端着盘子假装路过的王大雷，以及吧台那边把头埋进臂弯里的两个年轻人。
“他们……”苏青惊讶地指了指，“泰山队团建？”
林昊叹了口气，无奈地扶额。
这帮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既然暴露了，再装也没意义了。
林昊招手叫来真正的服务员，买了单。然后他站起身，没有像大家预想的那样直接带苏青离开，而是径直走到了郑铮那一桌。
“都别装了。”林昊敲了敲桌子，“一个个的，不用训练了是吧？”
郑铮尴尬地把报纸放下，张弛摘掉墨镜嘿嘿傻笑，王大雷也扯掉围裙凑了过来：“林导，这不怪我们啊，是张总说怕你冷场，让我们来当气氛组的！”
“气氛组？”林昊冷笑，“我看是捣乱组。”
他转过身，看向也走过来的苏青，脸上带着一丝歉意：“让你见笑了。这帮小子平时被我惯坏了。”
苏青却笑得很开心：“挺好的，说明你这个主教练很有人情味，队员们都很关心你。”
林昊看着苏青，又看了看那一双双八卦的眼睛。
他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晚上有空吗？”林昊看着苏青问道。
全场瞬间安静。王大雷的嘴巴张成了o型。
苏青也有些意外，但很快点了点头：“有。”
“那就赏个脸，一起吃个饭。”林昊说完，转头看向那帮队员，眼神立刻变得犀利，“至于你们……”
队员们心里一紧，完了，要加练了。
“既然来了，就别闲着。”林昊指了指门口，“去帮我定个位置，要安静点的，没你们的那种。”
“得令！”王大雷反应最快，一把拽起还在发愣的谢文能，“走走走！给林导定位置去！一定要最好的！”
几个人像风一样逃离了咖啡馆，只留下一串哄笑声。
林昊回过头，看着苏青：“走吧，换个地方。”
苏青看着这个男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这一下午，比她预想的要有意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