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对日不落提出的要求极为不屑。
日不落无视汉军的禁令，还敢武力抵抗，这种行为无论落在哪国的海军头上，结果都只有一个！
没想到日不落反倒恶人先告状，脸皮之厚，令人咋舌。
林文点了点头，并非他偏袒自家的海军，而是他确实认同丁汝昌的说法。
于是他对顾维钧说道：
“就把这番话原原本本转达给日不落大使，看他们还有什么说辞！”
“不不不，长奇外海并非贵国领海，我们的船只拥有自由航行的权力，任何国家都无权干涉！”
詹金斯连连摇头，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语气十分坚决地说道：
“贵国军舰在倭国近海并没有执法权限，因此你们所划定的封锁线毫无法律依据，我们没有义务接受这样的安排。”
所谓的航行自由不过是幌子，等哪天我们也派舰队到你们日不落的家门口溜达一圈，看你们还有没有脸谈什么自由航行！
顾维钧轻轻挑眉，开口说道：
“至于有没有执法权的问题，咱们先暂且搁一边。
你们的商船率先对我方军舰开火，这个事实总不能否认吧？”
詹金斯辩解道：“贵国军舰已展现出明显的敌意，我方船员为确保自身安全以及保护货主的财产，采取必要的防卫措施，完全是正当的。”
“反倒是贵方，未经警告便开火击沉我方商船，对落水船员见死不救，这是毫无人性的暴行！”
“我们将会向国际社会揭露贵国的行径，向海牙国际法庭提出正式控诉，要求贵国严惩责任人，公开向我方道歉，并赔偿全部损失！”
詹金斯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口水四溅。
顾维钧微微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尽量离这人远些，一边慢悠悠地喝茶，一边淡定地看着对方表演，仿佛在看一只跳梁猢狲。
说了半天，见对方毫无反应，詹金斯自觉无趣，终于停了下来。
见他安静了，顾维钧顿了顿，缓缓开口：“说完了？”
“说完了，就轮到我了。”
他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正式进入状态。
詹金斯看着顾维钧的表情，心中隐隐泛起不安。
在自己一番疾风骤雨般的指责之下，对方依旧能保持镇定，这份沉稳实在令人忌惮。
所以他打起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你刚才说，你们享有航行自由，是吧？”
顾维钧缓缓开口。
詹金斯一时摸不透对方的意图，但他只能点头确认，因为他们的立场正是基于这一主张。
“航行自由只适用于公海，在他国领海之内，这种权利是不存在的，对吧？”
顾维钧直视着日不落使节的眼睛，一只手悄悄伸进了抽屉中，只待对方点头，便要发动反击。
詹金斯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意识到对方正设下一个陷阱，等着他跳进去。
可到底是什么陷阱，他却一无所知。
面对顾维钧的追问，他陷入了两难：若是否认，他们的主张便失去了根基；若是承认，又怕落入对方的圈套。
“看来，连大使先生自己，都不太敢理直气壮地谈什么自由航行了吧？”
顾维钧趁势步步紧逼。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方的行为完全是在行使自由航行的权利！”
“那么，进入他国领海内航行，也叫自由航行？”
“贵国的领海？呵呵，开个玩笑吧。
事发地点是在倭国的领海内，离贵国几百公里，怎么会是你们的领海？”
顾维钧一直在等这句话！
“可倭国是我国的藩属国啊。”
詹金斯愣了，倭国什么时候成了天朝的附属国了？
“这是我们与倭国签订的条约，我特地为大使先生准备了一份英文版。”
看到对方一脸惊愕，顾维钧心中暗爽，语气也更加顺畅地继续道。
“条约中对两国关系写得非常清楚，大使先生看完后，自然就明白了。”
詹金斯像是吞了苍蝇一样，脸色难看至极，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翻阅那份文件。
条约内容清晰明了：德川幕府代表倭国承认天朝为宗主国，倭国为天朝的属国。
更关键的是，条约中详细列明了宗主国所享有的权利与义务。
其中一条明确指出，天朝的军队在倭国的领海内享有执法权。
仅凭这一点，就彻底否定了日不落人先前所鼓吹的“自由航行”论调。
“据我了解，贵国舰船是在距离倭国海岸线仅十一公里的位置对我军发动攻击的，而这一区域完全处于倭国的领海范围之内。”
“因此，我方在此地拥有毋庸置疑的执法权力。
贵国船只主动使用武力抗拒执法，最终导致沉没，这后果理应由贵方自行承担！”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我方已尽力营救落水的贵国船员，对于部分人员不幸溺亡，我们表示深切遗憾。”
“不过，鉴于贵国船员在执法过程中存在干扰行为，并有擅自开火等危险举动，我方将依法对其进行审判与定罪，相关审判流程及结果将另行通知。”
詹金斯的脸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抽了一记耳光。
在没有搞清情况之前，他便口若悬河、大放厥词，如今，他所说过的话，竟都成了对方反击他的利器，这让他脸色极其难堪。
更让他难堪的是，对方不仅不放过那些船员，还打算对其进行审判定罪，这种做法简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打脸。
被打的不只是他个人的脸，更是整个日不落的脸面！
可以想见，一旦这个消息传回日不落本土，国内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女王陛下和内阁首相一定会因为他处理不当而问责，这甚至可能影响到他的仕途！
想到这里，詹金斯额头立刻冒出了冷汗！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止这件可怕的事情！
否则，那些船员完了，他的政治生涯也差不多要走到尽头！
忽然，詹金斯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似乎抓住了什么破绽。
“贵国这份条约，是和幕府签订的，对吧？”
詹金斯一开口，顾维钧便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确实是与幕府签订的。
难道大使先生认为幕府不能代表倭国吗？”
“当然不能！能代表倭国的，只有天煌！”
“哦？那请问，天煌手底下有几个师？”
日不落代表一时语塞。
天煌虽然是倭国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但众人皆知，他不过是个傀儡，手中既无实权，也无一兵一卒！
真正掌握政权的是幕府将军，但日不落方面却无法承认这一点。
一旦承认幕府能代表倭国，那就等于承认天朝与幕府签订的条约是合法有效的。
如果那样，他们又如何反驳天朝在倭国领海内执法的权利？
所以，日不落方面必须坚持声称幕府无法代表倭国才行！
“天煌是倭国公认的最高统治者，这是倭国人民普遍认同的事实，而且如今他手中未必就没有军队！”詹金斯略带得意地说道。
他口中所谓的“天煌军队”，指的正是西南各藩和倒幕派所组织的倒幕军。
在来见天朝外长之前，他已经接到消息，得知倒幕军成功攻占京都，并控制了天煌。
这意味着，倒幕军已经在当前的战争中占据了明显优势！
作为倒幕派背后的坚定支持者，倒幕军的胜利对日不落意义非凡。
一旦他们击败幕府、掌控倭国政权，为了对抗其北方强邻天朝，势必会向日不落靠拢。
如此一来，日不落不仅可以借倭国之力牵制天朝，还能在经济利益上获得巨大好处！
这正是日不落方面坚定不移支持倒幕派的根本原因。
“贵国真以为倒幕军能够推翻幕府，夺取倭国政权吗？”
从日不落代表的语气中，顾维钧察觉出对方并不打算停止对倒幕军的支持。
“贵国有句老话，叫得民心者得天下。
幕府早已失去人心，倭国百姓纷纷站在天煌一边，加入倒幕军推翻暴政，我们日不落自然顺应民意，支持正义的一方！”
“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
看来大使先生对我国文化颇有研究啊！”
顾维钧微笑着鼓掌，称赞对方的汉学造诣。
不过，称赞了一番之后，他的脸色略微一沉，语气转冷：
“天朝也尊重倭国人民的自主选择，但我们坚决反对任何外来势力插手倭国事务。
这是我国属国的内部问题，作为宗主国，我们有责任保障他们不受外部粗暴干涉！”
这番话其实已经为日不落国划下了底线：倭国的内战可以打，但日不落若想插手，绝不容忍！
除非日不落有实力击败天朝，让倭国成为他们的附属国，否则他们绝无可能绕开天朝，介入倭国事务！
“哼，贵国所谓的宗主地位，不过是与德川幕府签订条约确立的。
可如今局势已然不同，德川幕府已无法代表整个倭国，因此这份条约是否仍然有效，值得怀疑！”
詹金斯必须质疑这份条约的正当性，否则他们在道义上将陷入被动。
“你的意思是，倒幕军和京都的天煌，不承认这份条约的合法性吗？”
顾维钧微微扬眉，目光直视詹金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