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清晨的闹剧
夜色褪去，晨光熹微。
杂役小院一如既往的宁静，仿佛昨夜远处的骚乱只是一场幻觉。凌云睡到自然醒，推开房门，迎着初升的朝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神情惬意。
张大海和柳依依早已起床，一个在打扫院子，一个在晾晒衣物，但两人的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凌云，带着残留的震惊和无法言喻的敬畏。
“凌哥，早。” “凌云师兄，早。”
两人的问候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早啊。”凌云点点头，目光在院子里扫视，似乎在寻找什么，“嗯，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晒鱼干……可惜鱼昨天喂鸟了。”
张大海、柳依依：“……”您还记得这茬呢。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极力压抑的痛苦呻吟声。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小院外的青石路上，几个身影正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极其狼狈地试图快速通过，那模样，像是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正是以王长老和执法堂副堂主为首的那一行人！
此刻的他们，哪里还有半分昨日嚣张的气焰？
一个个面色焦黑，像是被烟熏火燎过，头发胡子都有被烧焦的痕迹，道袍破损，沾满尘土。不少人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气息萎靡不振，灵力波动紊乱不堪，尤其是王长老和那位副堂主，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走路都腿脚发软，需要弟子搀扶。
他们显然是趁着清晨人少，想偷偷溜回自己的住处疗伤，生怕被人看见这副惨状。
然而，好巧不巧，正好路过了凌云的小院。
当他们看到站在院中，神清气爽、慵懒闲适的凌云时，如同见了鬼一样，浑身猛地一僵，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尤其是王长老，对上凌云那看似平淡无奇的目光，吓得差点直接瘫软在地，小腿肚子直抽筋。昨夜那突如其来的、源自自身功法的恐怖反噬，那种灵力失控、心火自焚、生不如死的痛苦经历，已经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而他无比确信，这一切绝对和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杂役有关！
“前……前辈……早……”王长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颤抖地问好，甚至还下意识地想躬身行礼，结果牵动了内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直冒。
他身后的副堂主和其他执法弟子更是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恨不得原地消失。
凌云看着他们这副惨状，像是刚注意到他们，随意地点点头：“哦，是你们啊。早上好。看你们气色不太好啊，昨晚没休息好？火气太旺可不是好事，建议多喝点凉茶降降火。”
他的语气那叫一个自然真诚，仿佛真的只是在关心邻居的身体。
王长老等人听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火气太旺？降火？这他妈是喝凉茶能解决的事吗？！我们这身伤怎么来的您心里没数吗？！
但他们敢怒不敢言，甚至连一丝不满的情绪都不敢表露，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连连应和：“是是是……前辈说的是……我们这就去降火……这就去……”
“那还不快去？”凌云挥挥手，像是打发苍蝇一样，“挡在路上，影响别人晒太阳了。”
“是是是！这就走！这就走！”王长老如蒙大赦，也顾不得伤势了，带着一群人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飞快逃离了这条街，那速度简直比来时快了十倍，仿佛后面有太古凶兽在追赶。
看着他们狼狈逃窜的背影，张大海和柳依依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位师兄……用几棵野草……就把一群筑基修士，包括筑基后期和金丹长老，折腾成了这副德行，还得反过来对他感恩戴德？
这手段……简直是鬼神莫测！
凌云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别处。他摸了摸肚子，嘀咕道：“有点饿了，早上吃点什么呢……昨天的烤串料还有剩，要不烙几张灵麦饼夹着吃？”
就在他考虑早餐菜单时，道路另一端，一位身穿朴素青色道袍、面容清癯、气息渊深似海的老者，正缓步走来。
老者看似步伐不快，但每一步踏出，都隐隐暗合某种韵律，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正是玄云宗的宗主，云宸真人，一位金丹后期的大修士。
他平日深居简出，今日难得有雅兴，清晨在宗门内散步，体察弟子情况。方才王长老一行人狼狈逃窜的模样，恰好被他远远瞥见，心中正自疑惑诧异：执法堂的人这是怎么了？如此狼狈，成何体统？
带着这份疑惑，他信步走到了这处杂役居住的区域，恰好看到了站在院中的凌云三人。
云宸真人的目光首先落在柳依依和张大海身上，微微点头，这两个弟子气息纯净，眼神清澈，倒是还不错。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凌云身上。
这一看，却让云宸真人微微蹙起了眉头。
凡人？毫无灵力波动？一个凡人杂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为何王长老他们刚才似乎是从这个方向逃离的？还对此人如此恐惧？
云宸真人修行数百年，见识广博，灵觉敏锐，他虽然也看不出凌云有任何修为，但直觉却感到一丝极其微妙的异常。这个年轻人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一个凡人面对修士时应有的样子，尤其是刚刚才有一群明显受伤的修士从这边慌乱跑开。
他缓步走到小院门口，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严：“方才老夫见执法堂王长老等人从此地离去，神色仓惶，身上似有伤患，你们可知发生了何事？”
宗主的声音对于张大海和柳依依来说，无异于九天惊雷！
两人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躬身行礼：“弟子拜见宗主！”
柳依依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王长老他们是因为想来找凌云师兄麻烦，结果被师兄用野草收拾了吗？这说出去谁信啊！而且可能会给凌云师兄带来麻烦！
张大海也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凌云却像是没看到宗主的威严，反而上下打量了云宸真人几眼，尤其是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和眼神，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开口道：“这位老先生，您最近是不是经常在子时和午时之交，感觉眉心印堂穴有轻微胀痛，神识运转偶有片刻迟滞？虽然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但确实存在？”
正准备询问王长老之事的云宸真人，闻言猛地一怔，到了嘴边的话瞬间咽了回去，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首次露出了惊容！
子时午时之交！印堂胀痛！神识迟滞！
这正是他近半年来，在尝试冲击金丹圆满瓶颈时，出现的极细微、极隐秘的困扰！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甚至连自己都以为是冲击瓶颈时的正常现象，并未太过在意！
这个看似凡人的年轻人，是如何一眼看出的？！还说得如此精准，分毫不差！
他……究竟是谁？！
云宸真人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看向凌云的眼神彻底变了，之前的疑惑和威严被巨大的震惊和探究所取代。他死死地盯着凌云，试图从他身上看出一丝破绽，但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和平静。
“你……你是如何得知的？”云宸真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凌云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指了指天空刚刚完全跃出地平线的太阳，又指了指地上刚刚被清扫干净的、昨夜烧烤留下的些许灰烬痕迹，说道：“日出东方，其道大光，然过刚易折。灰烬虽微，其性属火，积少成多，亦能蔽日。老先生修为高深，但有时，光芒太盛，反而容易忽略脚下那些不起眼的‘灰烬’。试着在下次感觉胀痛时，将神识收敛三成，内视丹田偏下三寸的‘隐白’穴，或许会有不同感受。”
云宸真人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脑海，整个人僵立在原地！
收敛神识三成？内视隐白穴？
这与他平日冲击瓶颈时，极力扩张神识、冲击紫府的常规做法完全相反！简直是离经叛道！
但……对方能一眼看破自己最深层的隐秘困扰，其言岂是无的放矢？
云宸真人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这太过荒谬，但一种强烈的直觉，以及百年修行带来的灵觉，却又让他隐隐觉得，这看似荒谬的建议背后，或许藏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大道至理！
他再次深深地看着凌云，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戏谑或欺骗，但只看到了一片深潭般的平静和淡然。
良久，云宸真人深吸一口气，对着凌云，郑重地拱了拱手，语气无比凝重：“多谢……小友提点。”
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最终用了“小友”这个平等的称谓。
这一幕，再次让旁边的张大海和柳依依石化当场，大脑彻底宕机。
宗……宗主！金丹后期的宗主大人！竟然对凌云师兄……拱手行礼？！还称其为“小友”？！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凌云坦然受了这一礼，随意地摆摆手：“随口一说，不必客气。老先生要是没事，就别站门口了，挡着我晒太阳了。”
同样的话，刚才对王长老说，是驱逐和警告。此刻对宗主说，却显得那么自然，仿佛本就该如此。
云宸真人此刻心神激荡，完全沉浸在凌云那石破天惊的几句话中，也无心再追问王长老之事了。他再次对凌云点了点头，然后怀着满心的震撼、疑惑和一丝期待，转身离去，步伐甚至显得有些匆忙，他需要立刻回去闭关验证！
小院前，再次恢复了宁静。
阳光洒落，照在凌云身上，暖洋洋的。
他满意地眯起眼，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开始享受他的清晨日光浴。
至于方才发生的种种，于他而言，不过是清晨起来，随口打发了几个吵嚷的邻居，又顺便和一个有点小毛病的老先生聊了两句天气而已。
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只有张大海和柳依依，站在一旁，看着慵懒晒太阳的凌云，又看看宗主消失的方向，感觉自己仿佛还身处一个光怪陆离、极不真实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