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韩崧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冽，却问了一个看似与盗窃手法无关的问题：“凌都尉，依你勘察，那窃贼…是直奔玉佛而去，还是曾在殿内其他区域有所停留搜寻？”
凌析心中微微一动，韩崧这个问题似乎意有所指。
她谨慎答道：“回韩大人，根据现场痕迹集中于点，且殿内其他区域未见异常翻动或踩踏迹象。卑职推断，窃贼目标明确，直指玉佛，得手后即刻撤离，并未在殿内过多停留搜寻它物。”
韩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极快难以捕捉的幽光，不再多言，只是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
邢司业则转向韩崧：“韩指挥使，刑部这边初步痕迹如此。不知监察卫方面，可有其他发现或部署？”
韩崧面色不变，淡淡道：“监察卫已着人彻查寺内外所有可能通往大殿高处的路径，包括屋顶、毗邻古树、乃至围墙。同时，正在单独讯问所有可能与外部有所接触的僧人，包括知客、采购、乃至负责采买的杂役。凡近日有异常出入、接触生人者，皆在核查之列。”
监察卫的手段，向来更侧重于控制人员、挖掘内部线索和外部接应，与刑部偏重现场痕迹的思路形成互补，但也带着他们特有的严密监控与高压讯问的风格。
凌析不免微微皱眉。
按她自己的风格，是不喜欢这样类似于“屈打成招”的手段的。
不过，一来，古代向来就重口供高于物证，二来，她说了不算。
韩崧略作停顿，语气不容置疑地补充道：“案情未明之前，寺内一应人等，不得随意离寺。陛下已有旨意，此案关乎国体，一应所需，皆可便宜行事。”
此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给古老的寺院披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外衣，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压抑。
一天的忙碌初步勘察，收获了一些线索，但距离真相似乎仍很遥远。
邢司业看了看天色，对韩崧道：“韩指挥使，今日天色已晚，勘察需光线明亮，此时许多细节难以细查。是否先且暂停，明日再继续？”
韩崧目光扫过渐渐暗下来的寺院，冷哼一声：“玉佛下落不明，圣心焦灼。案情重大，谁承担得起责任？”
“一日找不回玉佛，查明真相，本官看，诸位就都留在寺中吧。”
“刑部与监察卫一同，便于随时核查线索、讯问人员。寺中斋堂自会准备饭食宿处。”
他这话一出，等于直接将所有人软禁在了护国寺内。
岳辰一听就有点炸毛，刚想开口说什么，被邢司业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立刻把话憋了回去。
邢司业面无表情，似乎对此安排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便依韩指挥使。凌析，岳辰，谢前，你们三人去安顿一下，吩咐下去，刑部众人就在寺内斋舍歇息，有需要告知家属的安排专门的人手，记住……随时待命。”
最后四个字，却颇具讽刺气息。
“是。”凌析三人应道。
韩崧倒是也没再反对邢司业安排人报信的命令——毕竟他们是来办案的，不是犯人。
只是对其副手吩咐道：“安排人手，轮班值守寺内各要道出口，夜间加强巡查。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离。”
“是！”冷面副使领命，立刻转身去布置。
韩崧的命令一下，寺内气氛更加凝重。
虽然众人不得离寺，但在划定的区域内尚可有限度地活动。
刑部与监察卫的人马泾渭分明地散开，各自忙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岳辰眼见监察卫的人开始雷厉风行地在各处要道设卡布防，完全是一副接管全局、将刑部排除在外的架势，心里那股火就压不住了。
他可不是来当摆设的！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正在指挥布防的冷面副使面前，双手叉腰，声音洪亮：“哎，我说兄弟，你们监察卫布你们的岗，这没问题，但我们刑部的人也不能干看着。”
“这寺里头里外外这么大，光靠你们看得过来吗？再说了，查案缉盗本就是我们刑部的差事！”
他指着几处关键位置，语气强硬：“这边、那边，还有后院通往藏经阁的小路，这几个地方，我们刑部的人也要派人守着。”
“咱们两边各守各的区域，互相策应，出了纰漏也好分清责任。不然万一有点什么闪失，算谁的？你们监察卫担待得起吗？”属于是把对方的话原封不动阴阳回去了。
你们信不过我们，我们还信不过你们呢！必须得有我们自己的人盯着才放心！
那冷面副使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韩大人有令，夜间防卫由监察卫全权负责。”
“刑部诸位，只需在斋舍安心休息即可。若有需要，自会请诸位协助。”
这话简直是赤裸裸的打脸和轻视，直接把刑部定性为需要被“保护”和“安排”的对象，甚至剥夺了他们参与核心警戒的资格。
岳辰一听，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拳头都攥紧了，怒极反笑：“嘿……安心休息？说得轻巧！”
“玉佛找着了吗？案子是只交给你们了吗？现在倒来指挥我们了，老子办过的案子比你见过的贼都多！少来这套！”
冷面副使根本不屑与他争辩，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此乃韩大人军令。违令者，按妨碍公务论处。”
说完，便不再理会暴跳如雷的岳辰，转身继续布置岗哨，完全将他当成了空气。
岳辰被晾在原地，一股邪火憋在胸口无处发泄，脸憋得通红。
他狠狠啐了一口，指着监察卫的背影，对身后的谢前和几个刑部弟兄低声骂道：“妈的！神气什么！不就是仗着圣宠吗？查案靠的是真本事！等老子……小凌找到线索破了案，看你们这帮黑皮狗还怎么嚣张！”
但他也知道，硬抗监察卫的军令绝非明智之举，只能憋着一肚子气，愤愤不平地走开，心里盘算着怎么暗中使劲，绝不能真让监察卫一手遮天。
凌析：“……”看着这情景，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