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把特制硬盘锁进抽屉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会议提醒，三十分钟后，部委政策研讨会准时开始。
他拿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走廊灯光稳定地亮着。电梯里没人说话，只有楼层数字跳动的声音。
到了会场门口，工作人员核对证件后放行。
他走进去，找了个靠前但不居中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京州绿色试点三年成效报告。
大屏幕上已经投出议程：第一项，区域环保政策与经济转型协同机制研讨。
人陆续到齐。主持人简单开场后，直接点名：“下面请祁天佑同志发言。”
他起身走上台，没有多余寒暄，直接切入主题。
“讲真。”他说，“我们过去常把环保当成负担，觉得整改就是关停，考核就是追责。
但京州这三年证明，环保可以成为发展的推动力。”
他点击ppt，一组数据浮现：
空气质量改善率全省第一，工业技改投资年均增长百分之三十二，新业态就业岗位新增四万七千个。
“我们的做法很简单。”他说，“不是一刀切，而是设标准、给时间、补技术。
比如高耗能企业，限期半年升级设备，政府配套专项资金和专家团队。
做不到的，才依法退出。”
台下有人点头。也有几位干部低头翻材料，神情未变。
他继续说：“工人维权案件下降七成，不是因为压制诉求，是因为问题在爆发前就被解决了。
政策不能只写在文件上，得落在厂门口、车间里、工资条上。”
说到这儿，他停顿一秒。
“我不否认，这个过程中有人利益受损。但我们要问一句：
是谁长期享受了不该享受的红利？又是谁一直在承担代价？”
全场安静了几秒，然后响起掌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久。
主持人接过话头：“感谢祁天佑同志的分享。下面我们请侯亮平同志点评。”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后排。
侯亮平站起身，整理了下西装领口，缓步走到发言区。两人视线短暂交汇，谁也没先移开。
“讲真。”他开口，声音平稳，“过去我对祁天佑同志的一些政策设想有过保留意见。”
台下不少人抬起了头。
“我认为部分措施过于理想化，执行中容易走样，甚至被滥用为打击异己的工具。
特别是在涉及企业处置的问题上，程序正义必须优先于效率。”
他顿了顿，看向祁天佑。
“但现在看，我错了。”
这句话让整个会场为之一静。
“京州的数据是真实的，变化是看得见的。空气好了，就业稳了，基层矛盾少了。
这不是靠运动式治理能做到的，也不是靠权力压人能维持的。
它需要设计，需要耐心，更需要对规则本身的尊重。”
他语气转沉。
“祁天佑同志做到了一件事，把政策从‘上面怎么要求’变成了‘下面怎么受益’。
这种能力，不是每个干部都具备。我承认，之前低估了他对现实复杂性的把握。”
说完，他微微颔首，动作不大，但分量十足。
祁天佑起身回应。
“谢谢侯处长的肯定。”他说，“其实我们出发点是一样的。
都不想看到规则变成空话，都不想让老百姓吃亏。分歧可以有，但目标不该分裂。”
他往前一步。
“往后若有机会，希望能和您一起做几项联合调研。
比如从劳动监察入手，看看政策落地最后一公里到底卡在哪里。”
这话一出，不少人交换眼神。
侯亮平没立刻回答。他看着祁天佑，几秒后嘴角微动。
“可以。”他说，“下周我就要去京州巡视，正好有个案子要查。你要是方便，咱们当面聊。”
“随时恭候。”祁天佑说。
主持人宣布进入下一议题。两人先后落座，气氛已悄然不同。
散会后，祁天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几个同事过来打招呼，有人拍他肩膀说“今天讲得扎实”，也有人问京州那边能不能安排实地考察。
他一一回应，态度平和。
走到门口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柳小叶发来的消息：“刚看完直播回放。侯亮平低头那一下，比什么文件都管用。”
他没回，只是把手机放回口袋。
走廊尽头电梯正在下行。他按下按钮，等了几秒门没开。正要换另一部，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侯亮平。
“刚才说的调研。”他站在两米外，“我是认真的。”
祁天佑转身面对他。
“我知道。”
“我不是轻易改主意的人。”侯亮平说，“但我更不愿被自己的偏见困住。
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改革不一定非得撕破脸，也可以一步步推。”
“那就一起推。”祁天佑说。
侯亮平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
祁天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抬手握住。
握手时间不长，三秒左右。松开时，电梯门刚好打开。
两人并肩走进去，站定后谁都没再说话。
楼层灯逐级亮起。
祁天佑的目光落在金属门映出的轮廓上。他们的影子靠得很近，随着灯光轻微晃动。
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门缓缓开启，外面阳光刺眼。
祁天佑迈出第一步，右手插进裤兜，指尖碰到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那是早上秘书送来的临时议程变更通知，背面写着一行铅笔字：“b-7通道数据二次校验已完成，无异常。”
他没拿出来看，只是握紧了些。
走出大楼台阶时，风迎面吹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朝停车场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