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回荡着刘川的笑声，然而，这次既没有附和的也没有捧场跟着大笑的，连一向察言观色，贬低自己也要博得贵人一笑的冯三都面容恍惚，姜林玉二人更是表情不变，只是像欣赏猫追尾巴的戏法般岁月静好。
一瞬间，刘川感觉自己好像误闯父亲会议的小丑，既羞恼又没意思极了。
甚至连呵斥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看着眼眶黑紫，脸颊青肿的刘川，能想象那个遗传了屠户外公大力的景诚当时确实是下了狠手。
根据上辈子自己后来知道的信息以及刚才病房里两人的对话，这个刘川确实该打，只是可怜景诚只是路见不平，上辈子却没了一条命。
而眼前的故人冯三狗，如今的纠察队队长，刘川的掮客，确实如刘川所说真真成了三姓家奴。
一点道德底线都没有，不仅曾经背信弃义，如今更是卖女求荣，是非不分。
可惜，如今的姜林玉还真是奈何不得他。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83年，正是严打的时候，他想必也嚣张不了多久了，而自己只能伺机而动，在合适的时候添上一把火。
当年能赠他金银踏上青云路，如今也能让他因金银步入阎王殿，谁让他自己已经选了不归路了呢，也怨不得别人。
姜林玉开口，“冯三爷，不介绍介绍？”
刘川也吊儿郎当开口，“冯三，这俩谁啊，咋她俩一进来你就和丢了魂儿似的。”
本想加几句荤段子，但看着颇有气势的两人，调侃的话就在嗓子眼儿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刘川是仗着父辈的势张狂了些，可也有自己的分寸，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他可清楚的很，面对不知底细，连冯三都恭恭敬敬的人，刘川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揣度。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南县的地界天怒人怨，但没人能拿得住他的把柄的原因。
听到姜林玉的称呼，冯三连刘川都没顾得上回复，从冯三狗到冯三爷，他只觉着从天灵盖儿舒爽到了尾椎骨，这些年的伏低做小，忍辱负重还是有用的。
看，当年他仰望的存在，如今也要客客气气的称呼自己一声‘爷’。
本来有些警惕的冯三松缓了神经，突然觉着自己能包容万物了。
“小川啊，这两位就是那狗..就是姜景诚的姑姑姜林玉和姜林玉的婆婆菊婶。”说完又转头看向姜林玉，丝毫没注意刘川听到冯三对他称呼改变时的诧异。
“大..姜大夫，这就是被你侄子殴打的苦主刘川了。”
姜林玉冲着冯三轻轻点头，对刘川和蔼一笑，“小刘同志，今天我是代我侄子来探望下你的。”
刘川哼了一声，看到王秋菊身边的果篮，嗤笑一声，“以为带几个破水果就能让小爷放了姜景诚？老..做梦去吧。”
嘴边的老太太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按理说姜景诚的姑姑怎么着都得快五十岁了，却瞧着三十几的样子，要不是发间偶尔的白发，很难和上了年纪的人联系在一起。
但他刘川风华正茂的，可不会和冯三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一样被面前看起来年轻的老太太迷了心智。
姜林玉并不气恼，侧脸转向冯三，“冯队长，景诚可是关在你们纠察队呢，听小刘同志的意思是，若他同意和解，纠察队就能把景诚放出来？”
冯三沉吟片刻，想和刘川对对视线，奈何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原先对自己只是趾高气昂的刘川，如今正眼都不看向自己。
只得斟酌道，“姜大夫，苦主若是和解，肯定能减轻一部分责罚，但你侄子这事儿吧，他恰好碰了线，你也知道，现在对流氓罪之类的抓的严。”
姜林玉内心只想呵呵，这些面前的两人才更该知晓吧，面上却不动声色，“哦？”
“当时姜景诚正在强迫一个女孩，还是小川路过，不顾双方强弱差距，毅然决然的上前将人救下。虽然挨了一顿打，好在也吸引了周边纠察队的注意，将歹人绳之以法。”
这是准备颠倒黑白了。
王秋菊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忍不住上前两步，攥着姜林玉椅子靠背的手紧了紧，姜林玉像是后背长了眼睛，用手轻拍了拍王秋菊。
看着眼神有些闪躲的刘川以及把自己说信了的冯三，姜林玉噗嗤一笑。
“你们猜我刚才在门外站了多久？”
冯三和刘川终于碰上视线，尴尬对视一瞬。
但很快，冯三便用脸皮筑起厚厚的城墙，“姜大夫，你听到的那些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有人能作证么？”
落入纠察队的手里，黑能变成白，白也能变成黑。
而冯三更是把自己当成了纠察队的判官。
“三狗，要是我和大小姐的话做不得数，那你女儿的话呢，她才是真正的苦主吧。”
冯三脸上的青筋跳了跳，想起在家绝食的女儿，嘴硬道，“菊婶，看来你们还真是听到了不老少啊。不过父就是天，我的女儿翻不出我的五指山。怎么可能会向着你们说话。”
菊婶上前揪住冯三的领子，“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南县的天了啊。”
姜林玉没阻止菊婶。
但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像揪小鸡仔一样揪着冯三的领子，冯三不知道出于什么顾虑没敢还手，两只胳膊向外扎煞着，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好笑，刘川忍不住笑出声来。
“冯三，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这么尊老爱幼了。”
冯三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菊婶，我念在过去的情分原谅你这一次，你可别得寸进尺。”
姜林玉见好就收，“好了菊婶。我们是客客气气来解决事情的，君子动口不动手。”
“知道了，大小姐。”
曾经挥向筋骨的鞭子声啪啪的在耳边回响，还有那失望的清凌凌的眼神让冯三打了个寒战。
果然，不幸的童年要用一生治愈，和姜家有关的所有人都是他冯三的阴影，设计他们拿点钱又怎么了，这是姜家人欠他冯三的。
要是让姜林玉知道冯三的想法也只会感慨一句，中山狼总是有他自己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