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西湖游湖归来,谢阿蛮心里就像是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她躺在自己房间的雕花大床上,翻来覆去,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画舫上林婉儿那副矫揉造作、却又偏偏能引得她大哥侧目的模样,还有自己落水后,大哥那瞬间紧张的神情(虽然主要是冲着她来的,但谁知道有没有一丝是分给林婉儿的?)。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谢阿蛮猛地坐起身,黑暗中,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喃喃自语,“我大哥,谢屹!那可是面对千军万马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镇北将军嫡长子!是看到那些莺莺燕燕就自动退避三舍的钢铁直男!怎么会对林婉儿那种……那种浑身散发着‘我很柔弱、我很需要保护’气息的女子另眼相看?”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大哥的转变太突然了!之前明明对林婉儿也是不假辞色,怎么这次来了钱塘,就又是单独邀约游湖,又是耐心陪同,甚至还……还似乎有点被对方牵动了情绪?
“一定是林婉儿搞的鬼!”谢阿蛮用力一拍床板,得出了这个“石破天惊”的结论,“她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说不定是什么江南一带流传的……蛊术?或者是什么迷魂香?对!一定是这样!不然怎么解释我大哥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同野草般在她心里疯狂滋长。她越想越觉得有理有据,越想越为自己的“机智”和“洞察力”感到佩服。不行!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顶天立地的大哥被一个心机女用妖法迷惑!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拯救”他!
可是,该怎么救呢?直接跟大哥说“你中邪了,被林婉儿下蛊了”?谢阿蛮几乎能想象到大哥会用怎样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冷冷地训斥她“休得胡言乱语,诋毁他人清誉”,说不定还会把她禁足。
此路不通。
那……去找个懂行的人来看看?谢阿蛮眼睛一亮。对!找个法师!或者巫师!钱塘这等繁华之地,三教九流汇聚,定然有能人异士懂得驱邪破障之法!
这个想法让她瞬间兴奋起来,睡意全无。她是个行动派,既然想到了,就恨不得立刻实施。但她也知道,此事需得秘密进行,绝不能走漏风声,尤其是不能让她大哥和那个“妖女”林婉儿知道。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谢阿蛮表现得异常“乖巧”。她没有再跑去西泠小院找苏小小玩,也没有在别业里上蹿下跳,反而时常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待在房间里,或是“心事重重”地在花园里散步,一副“我长大了,我有心事了”的模样,看得她身边的丫鬟小满都啧啧称奇。
暗地里,谢阿蛮却派出了自己最机灵、口风最紧的一个小厮,让他换上便服,去钱塘城里那些鱼龙混杂的市井之地,悄悄打听哪里有不世出的“高人”,要那种“法力高强”、“专破邪祟”的。
小厮办事效率颇高,没过多久,便带回消息:城西有座不起眼的小道观,观里住着一位姓胡的老道士,据说年轻时云游四方,精通各种奇门术数,尤其擅长驱邪捉妖,在附近百姓中颇有声望,只是如今年纪大了,深居简出,不轻易见客。
“胡老道?”谢阿蛮摸着下巴,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就透着一股子“高人”气息(虽然可能更多是江湖气息)。她当机立断:“就是他了!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们悄悄去拜访!”
为了不引人注目,谢阿蛮次日一早只带了小满和那个打探消息的小厮,三人皆作普通富户人家打扮,乘坐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悄悄出了别业,直奔城西。
那座小道观果然如其名,隐蔽在一处狭窄的巷弄深处,门庭冷落,香火稀疏。敲了半天门,才有一个睡眼惺忪的小道童来应门。听明来意(谢阿蛮只说是家中兄长近来行为异常,疑似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特来请仙师看看),小道童打量了他们几眼,才不情不愿地引他们进去。
观内陈设简陋,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火和……某种类似草药和霉菌混合的古怪气味。在正殿旁一间更加昏暗的静室里,谢阿蛮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胡仙师”。
那是一位须发皆白、满脸褶子、身形干瘦的老者,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正盘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倒是出乎意料的清亮,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浑浊精明。
“这位小姐,所求为何啊?”老道士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故弄玄虚的腔调。
谢阿蛮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将她大哥如何“性情大变”、如何对一位“可疑”女子“另眼相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最后斩钉截铁地总结:“仙师,我敢肯定,我大哥定是被那妖女用了什么邪术给迷住了!请您一定要出手相助,为我大哥驱除邪祟!”
胡老道捻着胡须,眯着眼睛听她说完,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嗯……听小姐描述,令兄此状,确实蹊跷。眉眼带滞,行止反常,似有外邪侵扰之象……此乃‘桃花煞’混合了‘迷心蛊’的迹象啊!”
“桃花煞?迷心蛊?”谢阿蛮一听这名字,就觉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与自己猜测不谋而合,顿时对老道士的信服度又增加了几分,连忙追问,“仙师,此劫可能化解?”
“化解嘛……”老道士拖长了音调,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搓了搓,“倒也不是不能。只是需要准备些东西,还需……心诚则灵啊。”
谢阿蛮立刻心领神会,示意小满奉上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老道士掂了掂分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满意,脸上的褶子都仿佛舒展了些许。
“小姐放心,贫道定当尽力。”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进入“专业人士”的角色,“要破此局,需得以至阳至刚之法,冲击附着于令兄身上的阴邪之气。今夜子时,乃阴气最盛,亦是邪祟最为活跃之时,亦是驱邪最佳时机!需得在令兄毫无防备、深入睡眠之时,潜入其卧房,布下‘七星驱邪阵’,辅以贫道特制的‘破障灵符’,再配合特定的咒语与步罡踏斗,方有可能一举功成!”
谢阿蛮听得连连点头,只觉得这流程听起来就非常专业、非常厉害!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邪祟被驱除、大哥恢复“正常”的美好未来。
“只是……”老道士话锋一转,面露难色,“令兄乃行伍之人,煞气重,贫道若贸然接近,恐被其煞气所冲,反而不好。此事……恐怕还需小姐亲自配合。”
“我?”谢阿蛮指着自己鼻子,有些意外,但随即涌起一股“舍我其谁”的责任感,“仙师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为了我大哥,我什么都愿意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