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茶叶蛋的妇女推着小车,慢悠悠地转过了街角,消失在熙攘的人流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她周身那层淡薄却纯粹的“记录”性能量场,如同在李薇感知中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虽微,却清晰地标示出水面之下,存在着更深、更难以测度的层次。
又一个“观察者”?
不,李薇本能地觉得,这个“存在”与之前遭遇的“观测者”残党、甚至与那冰冷评估的“彼岸”都截然不同。它的“观察”不带任何目的性,不包含评判,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仅仅是一种……绝对客观的“记录”。如同宇宙本身在通过某个媒介,冷静地记录着自身内部发生的一切。
这种纯粹到极致的“无为”,反而让李薇感到一种更深邃的不安。因为它意味着,无论这片土地上发生怎样惊心动魄的博弈,无论陈默、林静、阿忠他们如何挣扎奋斗,在某个更高的层面上,都仅仅是被记录的数据流中的一段波纹。
她将这个发现深深埋入心底,没有对任何人提起。眼下,有更迫近的现实需要应对。
与阿杰的秘密会面,安排在浦东一处刚刚完成地基施工、尚未正式命名的工地临时板房内。窗外是泥泞的土地和轰鸣的机械,室内则弥漫着水泥和烟草的味道。
阿杰比之前更加精干,眉宇间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亢奋交织的复杂神色。他快速汇报着陈默名下产业的近况:借助周世昌倒台后留下的权力和市场真空,以及那股莫名的“顺遂”之力,他们的商业版图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连锁超市开遍了长三角主要城市,电子贸易公司打通了关键的海外渠道,浦东的地块也进入了实质性的开发阶段,资金流充沛得令人咋舌。
“默哥留下的底子太好了,加上现在这势头,简直像坐火箭!”阿杰搓着手,语气兴奋,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隐忧,“就是……太顺了,顺得让人心里有点发毛。而且,盯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明的暗的都有。前几天,还有几个自称是‘东海实业’的人来找茬,被老杨(杨振邦安排的人)挡回去了,但感觉……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东海实业”?李薇眼神一凝,与杨振邦对视一眼。看来“东海科技”的猎犬们换了层皮,又卷土重来了,而且目标明确,直指陈默的核心产业。
李薇没有向阿杰透露更深层的危机(如“归寂之眼”、“观测者”等),只是叮嘱他务必谨慎,加强核心人员和资产的安全防护,商业扩张可以快,但根基一定要稳,尤其要注意梳理好与各方(包括官方)的关系,避免成为众矢之的。
“钱要赚,但更重要的是把人拢住,把‘势’稳住。”李薇看着窗外忙碌的工地,意有所指,“有些东西,比利润更重要。”
阿杰似懂非懂,但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薇姐。默哥以前也常这么说。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离开工地,李薇和杨振邦走在尚且荒凉、却已能预见未来繁华的浦东土地上。冬日的寒风掠过空旷的工地,卷起尘土。
“接下来去哪?”杨振邦问道,习惯性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李薇停下脚步,望向黄浦江对岸外滩那片已然成型的繁华景象,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这片充满希望与混乱的热土。陈默以商业布局留下的“锚点”正在发挥作用,吸引着资本和人才,也引导着这片区域的“气运”流向。但这也使其成为了风暴眼。
“去会会那些‘老朋友’。”李薇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东海实业’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不把幕后的手揪出来,永无宁日。”
要揪出幕后黑手,依靠常规的商业调查或杨振邦的江湖手段显然不够。李薇需要动用“记录员”的权限,从更本源的信息层面入手。
她再次来到了那家老旧的公共图书馆,找到了那个熟悉的、靠窗的座位。这里仿佛成了她在现实世界的一个小小“道场”,安静,隐蔽,且蕴含着某种利于精神集中的“场”。
她闭上眼,意识沉入那浩瀚无垠的“数据海”。与之前被动连接或紧急调用不同,这一次,她是主动的、有目的的搜寻者。她的目标,是筛选、捕捉那些与“东海实业”及其关联方有关的、隐藏在正常商业活动之下的、异常的信息波动和能量印记。
这如同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中打捞特定的水滴,极其耗费心神。无数杂乱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的意识屏障——股票代码的闪烁、合同条款的细节、人际关系的网络、资金流向的轨迹……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正常且无用的“噪音”。
李薇如同最耐心的渔夫,屏息凝神,凭借着对恶意与异常能量的敏锐直觉,一点点地过滤、排除。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的精神力即将再次耗尽的边缘,几缕极其隐蔽、却带着熟悉“腥味”的异常信息流,终于被她从庞杂的“噪音”中剥离、捕捉!
这些信息流如同狡猾的游鱼,试图隐藏在各种合法的外贸订单、跨境资金流动乃至一些文化交流活动的背景之中。但它们核心散发出的那种混乱、贪婪、带着“观测者”残党技术痕迹和某种更古老掠夺意志的气息,却无法完全掩盖。
李薇顺着这些信息流反向追溯——
它们如同蛛网般,从上海、广州、深城等几个早期开放城市出发,诡异地汇聚向了一个共同的、位于境外(模糊指向东南亚某金融自由港)的匿名节点。而在那个节点之后,信息的轨迹变得更加模糊和诡异,仿佛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干扰或屏蔽,只能隐约感知到,其最终的源头,似乎指向了……一片浩瀚、古老、充满了各种混乱意志与未知危险的……意识集合体?或者说,是某个依附于现实世界存在的、维度交错的……“暗面”海域?
是那里滋生的“存在”,在窥伺和试图收割这片土地因改革开放而勃发的“文明气运”?
不仅如此,李薇还敏锐地察觉到,在这些恶意的信息流附近,总是若即若离地缠绕着另一股更加飘渺、更加难以捉摸的……“记录”性能量痕迹!正是那个卖茶叶蛋妇女背后的“无声记录者”!
它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史官,冷静地记录着猎犬们的每一次爪牙舞动,记录着李薇他们的每一次抵抗与布局,甚至……可能也在记录着那“暗面海域”存在的本身!
它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李薇试图更深入解析那“暗面海域”和“无声记录者”的关联时——
一股强大、冰冷、带着不容置疑驱逐意味的意念,猛地从数据海的深处,顺着她探查的轨迹,反向冲击而来!
是那“暗面海域”背后的存在察觉到了她的窥探!
或者说,是那“无声记录者”……不希望她过早触及某些核心秘密,进行了……“屏蔽”?
“噗!”
李薇猛地睁开眼,脸色一白,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阵阵刺痛。
“怎么了?!”守在旁边的杨振邦立刻上前扶住她。
“……被发现了。”李薇擦去血迹,眼神冰冷,“对方很警惕,而且……有‘帮凶’。”她指的是那个看似中立、实则行为诡异的“无声记录者”。
虽然探查被迫中断,且受了些反噬,但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她锁定了“东海实业”及其背后势力的几个关键境外跳板和资金通道,也确认了敌人是盘踞在现实维度之外、窥伺文明气运的“暗面”存在。
更重要的是,她确认了那个“无声记录者”并非朋友,其超然物外的姿态下,隐藏着某种更深的目的。
回到临时落脚点,李薇将获取的关键信息整理出来,通过“记录员”的隐秘渠道,匿名发送给了阿杰和某些她判断可以信任的、处于关键位置的“普通人”(如海关、金融监管机构内富有正义感且背景干净的人员)。她不能直接动用超自然力量干预,但可以通过信息的不对称,引导现实世界的力量去打击那些恶意的触手。
接下来的几天,上海及周边城市的商业圈发生了一系列不大不小却意味深长的震动:几家与“东海实业”往来密切的皮包公司因涉嫌洗钱和非法跨境资金转移被查处;数条通往东南亚某地的灰色贸易渠道被意外曝光并切断;“东海实业”本身也接连遭遇税务稽查和商业合作伙伴的突然背弃,虽然未伤筋动骨,却使其扩张势头明显受挫,行事也变得低调了许多。
现实层面的反击,初见成效。这让李薇看到,即便在更高维度的博弈中,现实世界规则内的力量,依然有其不可替代的作用。
然而,她清楚,这只是斩断了对方几根无关紧要的触须。真正的庞然大物,依旧隐藏在维度阴影之中,蓄势待发。
这天夜里,李薇独自一人来到外滩。江风凛冽,对岸的浦东隐没在夜色中,只有零星灯火,如同蛰伏巨兽沉睡时的呼吸。
她看着脚下奔流不息的黄浦江水,水中倒映着两岸的灯火与深邃的夜空。
忽然,她目光一凝。
在江水倒映的、那片本该是虚空的位置,她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灰白色光芒**,正在以一种恒定的、缓慢的频率,如同心脏般,微弱地……搏动着。
是陈默?!
他……真的还在?!就在这片虚空与现实的夹缝之中?以这种近乎“道标”的形式存在着?
那灰白光芒的每一次搏动,都仿佛与脚下这座城市的心跳,与这片土地的地脉,产生着一种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共鸣!
他并未离开。
他化作了更基础的“存在”本身,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望者,依旧在以一种无人能理解的方式,守护着这里。
就在李薇因这发现而心神激荡,试图更清晰地捕捉那灰白光芒的轨迹时——
一股阴冷、粘稠、带着浓郁海腥味和腐烂气息的“势”,毫无征兆地从下游入海口的方向,如同涨潮般,朝着上海席卷而来!
与此同时,她腕式仪器上,那个代表上海“归寂之眼”稳定状态的图标,猛地闪烁起了急促的、代表能量剧烈波动的……黄色预警!
阿忠焦急的意念也如同警铃般传入她脑海:
“女娃娃!不对劲!‘眼’的封印在被动摇!有什么东西……从‘水’里来了!是冲着……陈默那小子的‘锚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