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傍晚的微风，本该带着蔷薇的甜香和草木的清新，此刻却仿佛夹杂了一丝冰冷的、属于商业谈判现场的肃杀与计算之气，吹得人心里发凉。
陈眼镜僵硬地站在原地，手中那本《冷面总裁的契约娇妻》微微发烫，仿佛一个过载的处理器。他全部的精神力，连同那颗因为紧张和期待而疯狂跳动的心所泵出的所有能量，都如同开闸的洪水，不顾一切地、汹涌地灌注到这本被他视为“圣经”的书本之中。成功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代表着终极浪漫、霸气与男性魅力的完美存在，正在书本的维度中回应他虔诚的召唤，即将降临此世！
书本上方，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剧烈地扭曲、波动，周围的光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疯狂拉扯、汇聚，一个穿着剪裁极致考究、面料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如松、气场强大到几乎形成实质压迫感的虚幻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凝实。他面容冷峻如同最精密的机器雕琢而成，剑眉斜飞入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一双深邃的眼眸（虽然是半透明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冰冷的星辰与…某种高速运转的、充满了算计的逻辑回路？
陈眼镜激动得几乎要热泪盈眶，心脏被巨大的成就感填满。他偷偷地、急切地瞥向站在几步开外的苏晓，无比渴望从她脸上看到被这堪比好莱坞特效的霸气出场震撼到失语、继而转化为倾慕的表情。他甚至在脑海里提前播放起了胜利的bGm。
苏晓确实被彻彻底底地震撼到了。她抱着那几本厚重的文学书，小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眼睛瞪得圆圆的，清澈的瞳孔里映照着这超自然的一幕，充满了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惊愕。这个看起来有点古怪的隔壁班男生…他…他到底做了什么？这是最新的全息投影技术吗？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魔术？告白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然而，下一秒，那冷峻霸总虚影的行为模式，就以一种灾难性的、完全偏离轨道的方式，彻底击碎了陈眼镜预设的所有“浪漫偶像剧”剧本，朝着一个谁也预料不到的、深渊般的尴尬境地一路狂奔。
他没有用那种传说中“深邃如同漩涡，能将人灵魂吸走”的深情目光锁定苏晓，也没有说出任何关于“命中注定”或者“女人你逃不掉”的、能让少女心空的经典霸总台词。
Instead, 他那冰冷的、毫无人类温度可言的、如同高精度扫描仪般的目光，自上而下、又自下而上，极其失礼地、缓慢而仔细地打量着苏晓，从她简单扎起的马尾辫，到她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普通棉质连衣裙，再到她脚上那双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旧帆布鞋，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仿佛在评估一件待拍的艺术品，或者…计算一项资产的潜在价值与风险。
那目光里没有欣赏，没有惊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理性的、仿佛在评估某种商品价值的审视、挑剔和计算。
苏晓被他这种赤裸裸的、物化般的目光看得浑身汗毛倒竖，极度的不自在和一种被冒犯的感觉迅速取代了最初的震惊。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书，仿佛那是她的盾牌，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惊愕逐渐被清晰的警惕、不适和一丝怒意所取代。
陈眼镜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水般浇灭了他心中的狂喜火焰。这眼神…这气氛…好像跟书里描写的那种“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暧昧张力完全不一样？！这更像是…像是在进行入职面试或者古董鉴定？
他拼命集中残存的精神力，试图用意念疯狂修正虚影的言行，在内心疯狂呐喊：“错了！错了！看她眼睛！要深情！说‘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人’！快啊！”
但那霸总虚影仿佛自带一套更强大的、完全歪到离谱的、基于某种扭曲商业逻辑的运行系统，根本不受他这微弱意念的控制。
只见霸总虚影终于结束了他那令人极其不适的“评估”。他微微抬起那线条冷硬的下巴，用一种仿佛在冰冷会议室里宣布董事会最终决议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傲慢而绝对的语调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居高临下的裁决感：
“女人。”
第一句话，就用一个物化的、充满距离感和掌控意味的称呼，让苏晓的眉头瞬间紧紧蹙了起来，心底的怒火开始悄然点燃。
“你的综合资质…经过初步评估，尚可。”他顿了顿，仿佛给予了对方天大的恩赐和肯定，接着开始列出评估报告，“虽然衣着品味低劣，缺乏基本美学修养；身形过于瘦弱，不符合最优健康比率；眼神也不够灵动，显得呆板且缺乏野心；但五官底子还算整洁，无明显缺陷，具备一定的…基础观赏价值。”
苏晓：“？？？”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了牲口市场或者人才招聘会的展台上，被一个极其苛刻且无礼的考官进行着侮辱性的点评。一股寒意夹杂着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
陈眼镜眼前一黑，大脑嗡嗡作响，差点当场晕厥过去！不！不对！全错了！台词不是这样的！快说“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快夸她单纯善良与众不同！快啊！他急得冷汗如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向着深渊滑落。
只见那霸总虚影完全无视了（或者说根本感知不到）苏晓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和陈眼镜绝望的表情，继续用他那冰冷的、进行商业报价般的语调，抛出了一枚枚足以炸毁任何浪漫幻想的重磅炸弹：
“基于上述评估，我单方面决定，准许你，待在我身边。”
这不是请求，不是试探，不是充满悸动的告白，而是一份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通知，仿佛这是对方无上的荣光。
接着，他开始进行详细的“报价”，仿佛在签署一份包养协议：
“每月生活费，暂定为五百万联盟币。可协商，但需提供详细消费预算表。” “全球无限额度顶级黑卡一张，副卡。主卡在我这里。” “市中心顶层豪华公寓一套，产权归我，你拥有居住权。配专属司机三名，要求24小时待命；女佣五人，需通过背景调查。” “全球限量版定制飞梭一台，颜色可任选，但需经我最终确认。”
每报出一项“福利”，苏晓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的颤抖就加剧一分。这都什么跟什么？！荒谬！可笑！至极！她感觉自己的人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践踏！
最后，霸总虚影抬手，用一种签署亿万合同般的姿态一挥，一份闪烁着刺眼土豪金光芒的、完全由虚幻能量构成的、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小字的“契约”，凭空出现在苏晓面前的空气中，甚至还自动悬浮着一支同样金光闪闪、造型浮夸的虚拟笔！
“这是具有法律…呃…能量约束效力的契约，”虚影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仿佛在完成一笔价值千亿的跨国并购案，“仔细阅读条款。若无异议，签了它。立刻。我的时间很宝贵。”
苏晓彻底懵了，随即那懵懂迅速被滔天的怒火所吞噬！她从最初的震惊、困惑、不适，到现在，一股难以抑制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愤怒在她胸腔里疯狂积聚、爆炸！
这算什么？极致的侮辱吗？用虚拟的钱和根本不存在的物质来砸人？还有这份莫名其妙的、充满了不平等条约的“契约”？她强忍着恶心和愤怒，扫了一眼最显眼的几条条款：
“第一章，第三条：甲方（虚影方）有权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任何方式召唤乙方（苏晓），乙方必须无条件随叫随到，响应时间不得超过十分钟。” “第五章，第十二条：乙方需时刻注意维护自身形象，保持最佳状态，以满足甲方的审美需求。不得与除甲方外的任何异性发生任何非必要接触（定义权归甲方所有）。” “最终章：本合同最终解释权及修改权归甲方独家所有。乙方只有签署权，无异议权。”
这哪里是告白？这简直是卖身契！还是电子版的、强买强卖的、充满了霸王条款的卖身契！
“你…你…”苏晓气得浑身剧烈发抖，脸颊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她指着那个还在散发着冰冷金光的霸总虚影，又猛地指向旁边脸色惨白、疯狂摆手、嘴唇哆嗦着试图解释却发不出声音的陈眼镜，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羞辱而剧烈发颤，几乎破音，“你们…神经病啊！！两个都是！！无可救药！！”
她再也忍不住了，积攒的怒火彻底爆发，猛地一挥手，试图打散眼前那份碍眼的、散发着侮辱性金光的虚拟合同（她的手掌穿过了虚幻的能量，但这个动作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她极大的愤怒和鄙夷），然后抱着书，像是逃离什么极端恐怖、智障或者剧毒污染源一样，转身就以最快的速度狂奔而去，瞬间就消失在了暮色笼罩的小径尽头。
“等等！苏晓同学！误会！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的本意啊！”陈眼镜发出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呐喊，想要追上去，却因为精神力严重透支和巨大的打击而双腿一软，眼前发黑，直接踉跄着差点摔倒在地，只能徒劳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而那霸总虚影，看着苏晓决绝逃跑的背影，非但没有丝毫的懊恼、遗憾或者人类应有的情感波动，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意料之中的、符合他逻辑推演的反应。
他冷峻的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弧度，用他那标志性的、冰冷的、进行商业总结般的语调，哼出一句足以让陈眼镜彻底社会性死亡、并且未来几十年都会在午夜梦回时被尬醒的话：
“哼。”
“欲擒故纵的初级谈判技巧？”
“试图抬高自身价码？”
“有趣。”
“……”
空气再次凝固，仿佛连风都死了。
干冰制造的那点可怜的白色雾气还在不知所谓地、徒劳地飘荡着，试图营造浪漫却只衬得整个场面更加滑稽、冰冷和绝望。
那朵被遗弃的、蔫了吧唧的月季花，彻底掉落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无人问津。
陈眼镜伸出的手僵硬地停留在半空中，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玄雷直劈天灵盖，瞬间劈成了焦黑的枯木，然后又被绝对零度的寒流瞬间冻结成冰雕。他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地上的月光还要惨白，眼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巨大无比，瞳孔剧烈收缩，里面清晰地倒映着那个还在自以为是地散发着“王霸之气”的、彻底崩坏的虚影，以及苏晓消失在暮色中那决绝的、充满了厌恶的背影。
世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他自己那颗破碎的心在空荡荡的胸腔里徒劳跳动的微弱声音。
以及霸总虚影那句“有趣”和“欲擒故纵”的冰冷评价，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的脑海里无限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又像是一柄重锤，将他那颗刚刚萌动的、属于理工男的、笨拙而真诚的春心，砸得粉碎，碾成齑粉。
浪漫？
不，存在的只有彻底的、毁灭性的、无以复加的——
社交性死亡和浪漫毁灭。
一场由他自己亲手召唤出来的、彻头彻尾的、离谱到他恨不得立刻穿越回去掐死一小时前那个自信满满的自己的——
史诗级尴尬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