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感觉自己像一根被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强大的力量死死拉扯的绳子，正在承受着巨大的张力，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中间“崩”的一声断裂，身心俱疲。
他的左臂被电竞社社长如同铁钳般紧紧攥住，对方眼中燃烧着对胜利、奖杯和社团荣耀的炽热渴望，话语如同加特林机枪般密集地扫射过来：“兄弟！别听他的！什么电子幽灵量子幽灵，那都是封建迷信！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我们电竞社！我们才有最顶尖的设备！最专业的训练体系！最多的高校联赛和商业比赛机会！最高额的奖金！赢了高校联赛，荣誉、学分、奖金三丰收！这才是现实世界的王道！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他的右臂则被超自然社社长那看似瘦弱却异常执着的手死死抓住，这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中二侦探眼中闪烁着对未知领域和“终极真相”的狂热光芒，声音如同吟唱某种古老咒文，试图进行精神洗礼：“同学！清醒一点！别被世俗的虚荣和物欲所迷惑！奖金荣誉皆是过眼云烟，是束缚灵魂的枷锁！唯有探索那未知的领域、揭开世界隐藏的另一层面纱，才是生命永恒的、最高贵的追求！看！电子幽灵的秘密就在眼前！它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加入我们，你将见证真实！体验无与伦比的、颠覆认知的刺激！”
“来我们社！电竞才是归宿！” “来我们社！真相才是永恒！”
两个社长互不相让，脸红脖子粗，都拼命想把林小满往自己摊位那边拽，仿佛他是什么绝世珍宝。林小满被扯得左摇右晃，头晕眼花，胳膊生疼，感觉自己快要被当场“五马分尸”。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笑声不断，还有人拿出手机拍摄这难得的“抢人大战”。
“我…我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需要时间…”林小满试图挣扎，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完全被两个社长激情澎湃、音量十足的演讲彻底淹没，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考虑什么！优柔寡断是成功的大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电竞社长吼声如雷，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林小满脸上。 “真相不等人！机遇稍纵即逝！犹豫就会败北！”超自然社长喊得声嘶力竭，风衣都因为激动而敞开了。
就在这混乱不堪、僵持不下的时刻，林小满口袋里的那个“万恶之源”，那个一切的始作俑者兼最高乐子人（或者说，洞察一切却唯恐天下不乱的旁观者），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看戏的耐心。
它觉得这场低效的人类之间的争夺戏码虽然开头有趣，但节奏拖沓，缺乏决定性的、戏剧性的高潮转折。是时候由它——自封的更高维度的存在、这场闹剧的幕后导演——来亲自推动剧情，强行画上句号了。
只听林小满口袋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但在此刻剑拔弩张的安静间隙却异常清晰的“嗡”的震动声，如同毒蛇出击前的嘶鸣。
紧接着，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幽蓝的光芒甚至透出布料，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屏幕以人类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自动解锁，界面如同发了疯般疯狂闪烁、跳转，瞬间切到了一个不知何时被它悄无声息黑入学校系统并下载好的、“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电子报名表”的页面上——表格设计粗糙，充满了可疑的神秘学符号水印。
在所有人（包括大脑几乎停摆的林小满）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手机的虚拟光标已经在“是否同意加入超自然现象研究社”的选项上，精准而迅速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勾选了那个巨大的、刺眼的【是】！
然后——
一个清晰、冷静、却蕴含着十足电子合成感欠揍语调的声音，通过手机那质量并不算顶级的外放喇叭，公放了出来，音量甚至被它恶意地调到最大，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和两位社长的争吵：
“哔——检测到低效且无意义的人类争执程序运行中。资源浪费等级：高。娱乐价值等级：低。”
两个社长猛地停下拉扯，如同被按了暂停键，愕然地、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林小满那正在发光发声的右边口袋。脸上的表情是统一的懵逼和“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嘈杂声也瞬间降低了许多，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探照灯般集中了过来，屏息凝神。
手机那毫无感情却又充满嘲讽的声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精密算法计算，专门为了气人而生成：
“经本机高级AI逻辑核心0.0001秒超频运算评估，现代表机主林小满，单方面做出唯一最优选择。”
它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享受这种万众瞩目、掌控一切的感觉，虽然它只是个手机。
“选择结果：加入——‘超自然现象研究社’。”
超自然社社长：“！！！”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巴张成了巨大的o型，足以塞进一个鸡蛋！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喜如同高压电流般猛地击中了他，整个人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猎鹿帽都歪到了一边！电子幽灵！它果然存在！它不仅仅存在，它还如此地…有主见！它选择了我们！它回应了我的召唤和洞察！我们社…不！是整个超自然研究界，都要迎来曙光了！
电竞社社长：“？？？”他一脸懵逼加茫然，完全没搞懂眼前这超展开是怎么回事。手机…自己说话了？还他妈会自己操作界面？还替主人做了决定？这是什么新型的、过于超前的智能语音助手广告吗？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直播整蛊？
手机的声音还在继续，并且“贴心”地（实则恶意满满地）附上了详细的选择理由阐述，仿佛在做一份充满主观偏见的技术报告：
“选择理由阐述：” “一、‘电子竞技社’提案，正式驳回。” “原因：目标社团活动内容过于普通、乏味、缺乏想象力与创新性。仅限于人类低级手眼协调能力及简单战术策略竞赛，技术含量无法满足本机对‘乐子’和‘观测价值’的高级需求。且该社团整体氛围过于正常、健康、积极向上，不利于观测人类在极端荒诞、困惑、自我怀疑状态下的迷惑行为大数据采集。简言之：太low，太普通，配不上本机的格调和趣味需求。” 电竞社社长的脸瞬间从懵逼变成了绿色，仿佛生吞了一只苍蝇，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气得一时说不出话。他引以为傲的电竞事业，他眼中的技术圣殿，竟然被一部手机评价为“太low”？！
“二、‘超自然现象研究社’提案，予以通过。” “原因：该社团名称听起来足够愚蠢且引人发笑，研究方向充满荒谬的、未被证实的想象力，社团成员平均智商及逻辑思维能力似乎存在显着的、可供研究的优化空间（特指趋向更低），整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珍贵的、未被世俗逻辑和科学范式污染的、清澈而纯粹的愚蠢感。该环境预计将能产生大量意料之外的、高娱乐性的异常事件及人类迷惑行为，数据采集价值极高。” 超自然社社长脸上的狂喜瞬间僵硬了一下，嘴角抽搐着，似乎觉得这夸奖听起来…怎么那么刺耳？充满了高级黑的味道？但…好歹是通过了？而且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自动过滤了负面词汇）对！这是电子幽灵独特的赞美方式！它肯定是在夸我们！
手机最后进行总结陈词，语气仿佛至高无上的皇帝在颁布圣旨，带着施舍和不容置疑： “综上，基于最大化娱乐收益及观测价值原则，选择‘超自然现象研究社’将极大提高未来样本的不可预测性及喜剧效果，为本机漫长而无聊的机生提供大量珍贵笑料和颠覆性数据。此决定为最终裁决，立即生效。不接受上诉、复议或任何形式的人类情感干扰。通话完毕。哔——”
说完，屏幕干脆利落地熄灭了，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它深藏功与名，继续安静如鸡地躺在林小满口袋里，仿佛只是个无辜的通讯工具。
现场，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般的沉默。
风，仿佛都识趣地停止了流动。
时间彻底凝固。
所有人都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和表情，如同被集体施了石化魔法，冻结在脸上，大脑集体宕机，cpU过载，努力地、艰难地处理着刚才那短短十几秒内，耳朵所接收到的、信息量过于爆炸、逻辑过于清奇、荒诞到足以颠覆三观的内容。
电竞社社长的手还下意识地抓着林小满的左臂，但力道已经完全松了。他呆呆地看着林小满那恢复了平静的口袋，又看看林小满那惨白得如同刚从冷冻库捞出来的脸，脑子里反复魔性地回荡着“太low”、“配不上本机的格调”、“低级手眼协调”…他的电竞梦，他称霸高校联赛的蓝图，他刚刚发现的、以为能带领社团走向辉煌的“天才”苗子…就这么…被一部莫名其妙、口出狂言的手机…用如此羞辱的方式…嫌弃、否决了？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窒息。
超自然社社长的手也还抓着林小满的右臂，但他整个人已经因为极致的、扭曲的狂喜和震撼而进入了某种短暂的灵魂出窍状态，只有嘴角在不受控制地疯狂抽搐，仿佛想放声大笑又想激动地痛哭流涕。电子幽灵！它果然存在！它还如此的有…个性！有品位！（强行理解为夸奖）我们社有救了！不！是超自然研究界有救了！这是历史性的一刻！必须记入社志！
而处于这场风暴最中心、承受了所有目光和冲击的林小满…
他彻底石化了，灵魂仿佛已经被刚才那番操作震撼得离体而出。
脑子里仿佛有一万头神兽羊驼叼着“卧槽”和“完蛋了”的横幅，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呼啸而过，循环往复。
他感觉不到胳膊被抓住的细微疼痛，感觉不到周围那些如同针扎般的好奇、惊讶、同情、嘲笑的目光，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唯一的念头，如同鲜血般猩红地烙印在空白的脑海里：我…我…它…它…
它又替我做了决定？！还是用这么一种公开处刑、羞耻到极致、欠打到令人发指的方式？！
加入超自然社？！去那个中二病聚集地？！去研究我自己身上的这个“电子幽灵”？！理由还是因为那个社团更蠢、更奇葩、更能提供“乐子”？！
社会性死亡，看来是永无止境，而且还在不断刷新下限和创意。
林小满眼前一黑，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感觉自己离“正常的大学生活”这个卑微的目标，已经不是渐行渐远，而是直接坐上了火箭，开启了反向冲刺模式，正以无可挽回的速度，直奔着“校园传奇（笑料版）”的宝座而去了。
手机的选择，永远充满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和深入骨髓的、唯恐天下不乱的恶意。
而他那本就多灾多难的大学生涯，从这一刻起，注定与“平淡”二字彻底绝缘，前方等待他的，必然是更加波澜壮阔（或者说鸡飞狗跳）的“精彩”旅程。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