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没有把话说完，但霍华德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那双棕熊般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他太熟悉了——那是赌徒在牌局关键时刻，准备押上所有筹码时的眼神。
“如果华夏成功返回，带着我们无法想象的技术或资源，”霍华德接过了这个危险的话题，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墙壁听了去，“那么华夏的地位将更加稳固，我们今天的所谓‘共同开发’声明，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我们会被永远排除在核心圈之外。”
他踱步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城市灯火，像是透过这片灯火看到了更遥远的星空战场。
“但反过来，”霍华德转过身，眼神变得锐利，“如果他们失败了……或者说，如果他们和火星拼得两败俱伤……”
安德烈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接上了霍华德未尽之语：
“那么，小行星带，甚至月球，就会出现新的‘权力真空’。到时候，就不是‘共同开发’，而是看谁下手更快，谁的拳头更硬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点敲打玻璃的细密声响。
两位都清楚，他们此刻的“合作”，是建立在华夏可能面临的失败之上的。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安德烈似乎有些不耐烦这种被动的状态。
“等，并且做好准备。”
霍华德走回沙发旁，“加速我们自己的‘深空之门’计划，给我们的国家宇航局和我们的私人航天公司更多的预算和权限。同时，继续和火星保持‘建设性’的沟通。要让阿布凯奇觉得，我们依然是他在太阳系内一个值得考虑的‘选项’，而不是敌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安德烈一眼：
“当然，也要让华夏觉得，我们只是在虚张声势，为他们保留着谈判的余地。这其中的分寸，需要很小心。”
安德烈哼了一声，但他也明白这是目前最现实的做法。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安德烈，”霍华德在他身后开口，“记住，无论‘逐光者’号带回什么消息，太阳系的游戏规则，都正在被改写。我们今天的会面，只是确保自己不会在规则改写时，被第一个踢出局。”
安德烈在门口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低沉地回了一句：“我关心的不是规则，霍华德，是俄罗联邦在这场游戏里，最终能拿到多少实实在在的东西。”
门轻轻关上，安全屋内只剩下霍华德一人。
他慢慢喝完杯中残余的威士忌，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那股冰冷的算计和隐隐的不安。
他回到办公桌前，按下了一个加密通讯按钮。
几秒钟后，一个穿着阿卡丽太空军制服、面容精干的中年军官影像出现在屏幕上。
“总统先生。”
“将军，”霍华德的声音恢复了冷静，“‘观察者’计划，启动。让‘开拓者号’立刻从近地轨道出发，目标小行星带边缘。任务是观察、记录，尽可能收集S-77区域的一切情报，尤其是关于华夏和火星的任何动向。记住，是观察，非必要不介入，保持绝对静默。我要知道那里究竟在发生什么。”
“明白，总统先生。‘开拓者号’将在六小时内离港。”
……
在几小时后，回到自己下榻酒店的安德烈，也在进行着类似的部署。
他联系的是俄罗联邦太空军的一位心腹将领。
“……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阿卡丽人的数据和华夏可能遭遇的失败上。”
安德烈对着通讯器，语气不容置疑，“我们的‘北极星’小队准备得怎么样了？”
“随时可以出发，总统先生。舰船和人员都已就位。”
“很好。命令他们，准备好后直接出发。保持距离，别被其他人发现。你们的任务：如果出现机会——比如华夏和火星两败俱伤，或者发现了无主的重大遗迹——要有能力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为我们夺取实实在在的利益。如果机会没有出现，那就把那里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带回来。”
“是！为了俄罗联邦！”
安德烈望向窗外，雨似乎更大了。
……
火卫一，“钢铁坟墓”基地，指挥中心。
阿布凯奇刚刚结束了在“熔炉”研究所的巡视，正听取着关于“镜像神经网络”稳定性提升的最终报告。
这时，一位情报官脚步匆匆地走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递上一份加密简报。
阿布凯奇灰色的眼眸扫过简报内容——上面清晰地显示着阿卡丽“开拓者号”与俄罗“北极星”小队从近地轨道出发，航向直指小行星带S-77区域的动向。
出乎意料地，他脸上没有任何怒容，反而嘴角开始微微上扬，最终化作一声轻笑。
这笑声在寂静的指挥中心里回荡，让周围肃立的下属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呵……‘开拓者’？‘北极星’？”
阿布凯奇将简报随手丢在控制台上，仿佛那只是份无关紧要的娱乐新闻，“霍华德，安德烈……这两个躲在后方瑟瑟发抖的家伙，终于忍不住想凑近点，看看真正的强者是如何游戏的吗？”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星图前，目光落在代表那两支蓝星舰队的、正缓缓移动的光点上，眼神如同在看几只误入猛兽猎场的小动物。
“领袖，是否需要派出拦截力量？或者给予警告？”情报官询问。
“拦截？警告？”
阿布凯奇回过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为什么要阻止观众入场呢？一场好戏，总要有人见证，才显得完美。”
“他们想当观众，就让他们当。让他们看清楚，所谓的‘曦光之心’，所谓的华夏精锐，在我们阿古斯真正的力量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而残酷，“也让他们亲眼目睹，与我们为敌，或者试图在我们面前玩弄平衡手段的下场。”
他转向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利亚姆，命令道：“通知前线的‘深渊’潜航舰，分出一艘，保持绝对隐匿，全程‘陪同’我们这两位蓝星来的‘贵宾’。记录下他们的一举一动，但不要打草惊蛇。”
利亚姆立刻领会：
“是，兄长。那全程都让他们在一旁看着？”
“让他们看。”
阿布凯奇确认道，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狡黠与残忍，“等我们收拾了‘星火’，捕获了洛城和秦书墨之后……如果这两位‘观众’还舍不得离开……”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那就把他们也一并留下。”
“用他们的舰船残骸和士兵的哀嚎，给蓝星捎个信——太阳系的新秩序，由我阿布凯奇·诺维达来书写，没有他们指手画脚的份。这场‘共同开发’的闹剧，该由我们来画上句号了。”
“让‘神孽’准备好。”阿布凯奇最后补充道，目光重新投向星图深处，“祭品，很快就会送到了。”
指挥中心内，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
阿布凯奇背负双手，屹立在星图前，仿佛一位即将上演盛大演出的导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