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情感双向奔赴
岩洞内的心悸感挥之不去，如同阴湿的苔藓，附着在顾锦城的每一寸神经末梢。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王磊身上，手指再次探向战友颈侧，感受着那虽仍虚弱但还算规律的搏动。这是他与远方那个身影之间，微弱却坚韧的连接点。
“山猫，保持清醒，跟我说话。”顾锦城命令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不仅是维持山猫的意识，也是在锚定自己几乎要被担忧淹没的理智。
“头儿……我在……”山猫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在想……老家巷子口那家……羊肉粉的味道……”他试图描述那热腾腾的香气，却词不达意，反而更显出现实的残酷与遥远。
顾锦城沉默地听着，手下动作不停，用最后一点洁净水浸湿布条，覆在王磊发烫的额头上。他的动作细致入微，仿佛在雕琢一件易碎的珍宝，与外界狂暴的雨声形成尖锐对比。就在此刻，王磊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胸口起伏剧烈得不正常！
“王磊！”顾锦城瞳孔骤缩，立刻检查他的呼吸道。之前稳定的伤情，在感染和休克的双重打击下，出现了致命的变数——急性呼吸窘迫！很可能是因为爆炸冲击波造成的肺部隐形损伤，或是分泌物堵塞了细支气管。
没有犹豫的时间，没有专业的设备。顾锦城脑海中瞬间闪过宋墨涵曾经在野战医院处理类似情况时，利用有限条件紧急建立气道的画面。那需要环甲膜穿刺！
“山猫！按住他！绝对不能让他动！”顾锦城低吼，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迅速从急救包侧袋翻出宋墨涵留下的，用无菌套封装的全新手术刀片和一枚粗长的静脉留置针——这是她习惯性备下的，最坏的打算。
他的手稳得像磐石，眼神锐利如刀。切开皮肤、定位环甲膜、穿刺……每一个步骤都在记忆和本能的驱动下完成。没有麻醉，只有对战友生命的全然负责。当留置针芯退出，外套管留在气道，王磊喉咙里的异响减弱，呼吸虽然依旧艰难，但那股致命的窒息感被暂时化解了。
顾锦城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他靠着岩壁，微微喘息，刚才极致的专注抽空了他部分精力。他看着王磊暂时平稳下来的胸口，心中那股对宋墨涵的思念与信赖，如同地下奔涌的暗流，更加汹涌澎湃。是她留下的知识和习惯，在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赋予了他在死神镰刀下抢人的能力。
-----
与此同时，接应点的危机在宋墨涵大胆的提议下，出现了转机。李帆利用灰枭装备包里的少量（敏感词，替换为“特殊”） 烟火材料和电路元件，快速制作了一个简易的热源诱饵。在宋墨涵的精准计算下（她根据李帆报告的无人机信号移动速度和方向，结合自己对丛林气流和地形的理解），李帆冒险将其投掷到洞穴侧上方一处相对空旷的树冠层。
热源成功吸引了无人机的注意，侦察信号在那边盘旋了片刻，最终缓缓远离。
危机暂时解除，但洞穴内的气氛并未轻松多少。灰枭的情况依然危重，而刚才的干扰行为也可能暴露了他们的大致区域。
“不能停留太久，”李帆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必须尽快转移。”
宋墨涵何尝不知，但看着灰枭那几乎无法移动的状态，眉头紧锁。就在她快速思考下一步方案时，洞穴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叩击声——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李帆瞬间举枪，眼神锐利地看向洞口，但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确认，同样以特定的节奏回应。
藤蔓被小心拨开，一个高大魁梧、浑身湿透、脸上涂着厚重油彩的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他就像一头沉默的巨熊，动作却轻巧得与体型完全不符。
“灰熊！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李帆明显松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代号“灰熊”的汉子目光快速扫过洞穴，在宋墨涵身上停留一瞬，带着审视，随即落到灰枭身上，眼神一沉。“收到你们最后的断续信号，循着大概方位摸过来的。外围清理了两个‘尾巴’。”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言简意赅，带着一股硝烟与泥土混合的粗粝感。“灰枭怎么样？”
“宋医生刚做了紧急处理，但需要立刻后送，否则……”李帆没有说下去。
灰熊看向宋墨涵，那双藏在油彩下的眼睛锐利如鹰。“医生，他还能撑多久？移动风险多大？”
宋墨涵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专业而冷静地回答：“以目前的生命体征，强行移动风险极高，但留在这里，一旦被再次锁定，同样危险。我需要至少半小时，为他进行胸腔闭式引流，缓解肺部压力，为转移创造最低条件。同时，需要稳定的担架和至少两人以上的平稳护送。”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医生在专业领域的绝对权威，也带着对生命的极致负责。
灰熊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目光带着重量，似乎在评估她的能力，也似乎在权衡整个局势。最终，他干脆利落地点头：“半小时。我和李帆制作担架。你救人。”他顿了顿，补充道，“顾队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你和灰枭的安全。”
“顾锦城……”宋墨涵的心猛地一跳，这三个字在此时此地，从另一个陌生战士口中听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抚平了她心底深处最后一丝不安。他即使不在身边，他的意志和安排也在守护着她。
她没有再多言，立刻重新投入到对灰枭的抢救中。打开急救包，取出相对专业的胸腔穿刺包——这是她从基地带出，一直小心保管的保命装备之一。消毒、定位、局部麻醉（仅有的少量利多卡因）、穿刺、置管、连接引流瓶……一系列操作在荧光棒微弱的光线下，稳定得如同在设备齐全的手术室。
灰熊在一旁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此刻展现出的专注、冷静和那双稳定到可怕的手，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老兵，心中也升起一丝敬意。他默默地将一块压缩干粮和自己的水壶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
岩洞内，王磊的情况在顾锦城的紧急处理后暂时稳定。山猫因为精神和体力透支，再次陷入半昏睡。
顾锦城独自守在洞口，雨水偶尔被风斜吹进来，打湿了他的作战服前襟，冰冷刺骨。但他仿佛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似乎延伸到了雨林深处，试图捕捉任何关于她的讯息。
他想起最后一次分别前，他将那份一直没机会送出的、简单甚至有些粗糙的“礼物”——一枚用炮弹壳打磨成的素戒，放进了她急救包最内侧的夹层。当时她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多问。那时他想，等任务结束，等回到相对安全的后方，他一定要告诉她，这不仅仅是一份礼物，更是一个承诺，一个属于军人，笨拙却无比真诚的誓言。
现在，在这生死未卜的绝境中，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时那个冲动的举动。那枚冰冷的金属，承载着他所有的无法言说，此刻正陪伴着她，经历着同样的风雨。
而另一边，宋墨涵在完成对灰枭的关键操作，确认引流管通畅，灰枭的呼吸稍微改善后，终于允许自己短暂的喘息。她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伸手进急救包想拿能量胶，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她微微一怔，掏出来，正是那枚炮弹壳戒指。简陋，却带着金属特有的冷硬质感，边缘被打磨得光滑，在荧光下泛着微光。
瞬间，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专业外壳，在这一刻仿佛被轻轻敲开了一丝缝隙。她紧紧握住那枚戒指，冰冷的触感却奇异地带来了温暖。她明白了。明白了他沉默背后的深情，明白了他那句“她会回来的”背后，是怎样的信任与托付。
她没有将戒指戴上，而是用一根细绳穿过，紧紧系在了自己脖颈上，贴在心口的位置。那枚冰冷的金属，瞬间沾染了她的体温，仿佛与他那颗在远方为她悬停的心，产生了共振。
她抬起头，看向岩洞外依旧滂沱的雨幕，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澈。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她知道，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向着同一个方向。他们的爱情，淬火于硝烟，扎根于信仰，无需太多言语，早已在一次次生死考验中，融入了彼此的骨血，成为了支撑对方走下去的，最强大的力量。
灰熊和李帆已经用砍下的树枝和雨衣制作好了简易担架。
“医生，准备好了。”灰熊低沉的声音响起。
宋墨涵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疲惫与个人情感再次压回心底，站起身，恢复了那个专业、冷静的战地医生形象。
“出发。”她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雨幕的力量。
两个方向，两处坚守，因为共同的使命和无声的誓言，正努力地、一步步地，向着汇合点靠近。雨，依旧未停，但黎明前的黑暗，似乎透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