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穹顶的石屑还在簌簌掉落，苏晚竹的指尖刚触到岩壁上那道新裂的缝隙，地底便传来第二声轰鸣，比第一下更沉，像有巨锤在敲砸地心。
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声音太像荒星深处辐射兽的低吼了，那种能震碎人内脏的低频震动。
\"苏小姐！\"紫藤的惊呼混着石屑坠落声撞进耳朵。
这医女原本攥着药箱的手正抖得厉害，指尖却死死抠住岩壁上渗出的幽蓝液体，\"不是自然辐射！
您看这光——\"她摊开手掌，幽蓝在掌纹里流转，像活的银汞，\"是能量脉络，前朝文献里说过，天枢星地底埋着上古留下的灵脉，能引动天地之气！\"
苏晚竹的瞳孔骤缩。
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龙纹密诏是苏家的眼\"时，也是这样的幽蓝映在窗纸上。
那时她太小，只当是老夫人哄孩子的话，此刻却突然想起母亲日记本里夹着的残页：\"禁地在脉，诏启封开\"。
原来所谓信物，竟是钥匙。
\"我们得下去。\"她话音未落，后颈便被一只带着冷铁气息的手按住。
陆昭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绣春刀的刀鞘轻轻磕了磕她后腰——这是他们在荒星养成的暗号，意思是\"我在，别急\"。
\"外围我来封。\"他摘下腰间的鎏金令牌抛给王七，\"带百姓退到城墙外三百步，敢探头的按妨碍公务论处。\"王七捧着令牌跑得比兔子还快，矿洞外的喧哗声渐渐远了。
陆昭转身时袖中寒光一闪，苏晚竹便觉左袖一沉——是枚三寸长的青铜钉，钉身刻着细密咒文，\"镇魂钉，嵌在你袖扣里。\"他指尖在她腕间极轻地一蹭，像在确认脉搏，\"若遇危险，我会感应到。\"
苏晚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这个总把情绪藏在冰壳下的男人，此刻连喉结都在微微发紧——和五年前在荒星悬崖下接住她时一模一样。
她突然笑了，将袖扣按紧：\"等我回来。\"
裂隙下的通道比想象中陡。
苏晚竹踩着藤蔓垂降时，幽蓝光芒越来越盛，照得岩壁上的纹路清晰如昼。
那不是普通的石纹，是密密麻麻的古篆，从洞顶垂到洞底，像被巨手刻上去的史书。
紫藤举着火折子凑近，火苗刚碰到文字便\"滋\"地窜起蓝焰：\"这是...前朝皇族的龙文！\"她声音发颤，\"上面说，他们用'龙脉之息'封印了某种力量——\"
\"什么力量？\"苏晚竹的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尖点在一句被磨平的文字上。
紫藤的手指突然被古篆上的凸起划破，血珠刚滴上去，整面岩壁便发出蜂鸣。
那些文字活了似的游动起来，最后凝出一行醒目的大篆：\"封邪于脉，以血饲灵\"。
\"和赤霄的瘴气...\"紫藤捂住嘴，\"您闻闻看？\"
苏晚竹深吸一口气。
潮湿的霉味里，果然浮着缕若有若无的甜腥——和赤霄晶化皮肤崩解时散出的气息一模一样。
她后槽牙咬得发疼，终于明白赤霄为何拼了命要撞破祭坛。
那女人不是要复仇，是要当钥匙，唤醒被封印的东西。
\"小心！\"随从阿九的短刃突然架在前方。
通道尽头的石门不知何时开了条缝，门缝里渗出的风比之前更冷，带着金属特有的腥涩。
苏晚竹摸向袖中的镇魂钉，指尖刚触到青铜，便听见门内传来\"咔嗒\"一声——像是齿轮咬合，又像是...
\"退！\"她拽着紫藤往后一扑。
石门\"轰\"地砸落地面，扬起的尘雾里，十几道黑影从门后涌出。
那些东西半人半甲，关节处卡着锈迹斑斑的战甲碎片，眼眶里的幽蓝光芒比岩壁上的更盛。
最前面的那个抬起手臂，苏晚竹看见它手肘处还挂着半截红绸——和赤霄晶化前系的发带，是同一种颜色。
苏晚竹的短刀砍在最近的铁傀肩甲上，火星迸溅的瞬间她便拧眉——这东西比荒星的辐射兽甲胄还硬三分。
刀刃擦过锈迹斑斑的关节，竟在金属表面划出蛛网状的蓝光，像被什么力量反震回来。
\"别硬碰！\"她旋身避开铁傀横扫的臂甲，余光瞥见阿九的匕首扎进铁傀眼眶，幽蓝光芒闪了闪，那怪物竟像没知觉般继续逼近。
紫藤的药箱被撞得飞出去，她蹲在角落攥着半瓶止血散，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苏小姐，它们...它们伤口在吸收瘴气！\"
苏晚竹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早该想到的——赤霄的瘴气本就带着腐蚀生机的特性，这些铁傀分明是用战甲残片做骨架，拿瘴气当血肉养着。
她退到岩壁边，目光快速扫过铁傀的移动轨迹：最前面的那只总往她这边偏，第二只追着阿九，第三只则锁定紫藤——果然，它们在追踪活人气息。
\"紫藤，把你怀里的逆流液给我！\"她突然开口。
那是荒星黑市商人用辐射兽腺体提炼的奇药，能模拟将死之人的气息，曾救过她三次命。
紫藤愣了愣，立刻从衣襟里摸出个青瓷瓶抛过去。
苏晚竹旋开瓶盖，指尖蘸了两滴，精准甩向左侧的尸骸堆——那是矿洞坍塌时没来得及运走的矿工遗骨。
腐臭的骸骨突然泛起青灰雾气，最前面的铁傀猛地顿住，锈甲下发出\"咔啦\"的摩擦声，竟调转方向朝尸骸扑去。
其他铁傀的动作也慢了半拍，苏晚竹眼睛一亮：\"阿九，引它们去尸堆！
紫藤，跟着我！\"她拽起医女的手腕，贴着岩壁往石门后的通道挤。
阿九的短刃在头顶划出银弧，故意弄出响动，果然把剩下的铁傀都引向了假目标。
主殿的门比想象中宽敞，门楣上的龙纹在幽蓝光芒里泛着冷光。
苏晚竹刚跨进去半步，后颈的镇魂钉便烫得发烫——陆昭在外围，这是他在提醒危险。
她压下心悸，目光扫过殿内：正中央是座一人高的水晶棺，里面漂浮着个半透明的身影，面容模糊却能看出与赤霄有七分相似；棺身刻满的铭文还在渗着幽蓝，凑近了能听见细若蚊蝇的吟哦，像谁在说梦话。
\"那是...赤霄的本源？\"紫藤的声音发颤，\"我在医典见过，晶化人若强行剥离本体，残魂会留在最初的容器里。
她这些年用瘴气重塑身躯，原来根本没离开过这里！\"
苏晚竹的指尖刚触到棺身，胸口的玉佩突然发烫。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苏家女儿的信物。
此刻玉佩与棺上铭文共鸣，水晶棺竟发出\"嗡\"的轻响，里面的身影指尖动了动，模糊的面容似乎要清晰起来。
\"你们不能破坏仪式！\"
暴喝声像炸雷般劈开殿内的静谧。
影鳞从侧门撞进来，他原本被陆昭的人绑在矿洞口，此刻手腕渗着血，显然是挣断了绳索。
这个总跟在赤霄身边的亲卫眼眶通红，腰间的短刀还滴着血——不知是他的，还是看守的。
\"天枢星的贵族早该埋进土里！\"他踉跄着冲向水晶棺，\"只有唤醒她，用血脉之力引动灵脉，才能把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全碾碎！\"
苏晚竹的瞳孔骤缩。
她终于想起母亲日记本里另一句残页：\"血诏启，灵脉动，覆旧朝，立新章\"——原来所谓\"克夫灾星\"的谣言，周氏的驱逐，都是为了把她这个苏家血脉引到这里！
水晶棺的光芒突然暴涨，蓝得刺眼。
苏晚竹被震得后退两步，撞在冰凉的石壁上。
棺内身影的面容彻底清晰了，竟与赤霄分毫不差，连眉尾的晶化纹路都一模一样。
影鳞的手刚碰到棺盖，整个遗迹便发出轰鸣，顶部的石屑如暴雨般砸落。
\"来不及了...\"苏晚竹抹掉额角的血，袖中的镇魂钉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陆昭在外面，他一定感受到了异常。
她盯着逐渐凝实的赤霄身影，后槽牙咬得发疼，\"必须在她彻底复苏前...\"
话音未落，水晶棺表面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里面的身影突然睁开眼，那双眼与赤霄的晶化瞳孔不同，是纯粹的幽蓝，像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影鳞突然跪了下去，眼泪混着血往下淌：\"主上...您终于要醒了...\"
苏晚竹的玉佩烫得几乎要烧穿衣襟。
她望着水晶棺越来越剧烈的颤动，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一次，她面对的不是宅斗里的阴谋诡计，不是荒星的辐射兽，而是能掀翻整个天枢星的...
\"轰——\"
水晶棺的裂纹突然蔓延至底部。
苏晚竹被气浪掀得撞在柱子上，耳畔只听见影鳞狂喜的尖叫，和那道逐渐清晰的、不属于赤霄的女声：\"...血脉...终于...\"
她捂着发疼的胸口抬头，正看见水晶棺内的身影伸出手，指尖的幽蓝光芒像活物般缠向她的玉佩。
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陆昭在矿洞外按她后颈的温度，想起母亲日记本里\"笑着看他们倒下\"的字迹，更想起荒星悬崖下那双手——
\"陆昭！\"她对着空气喊了一声，声音被遗迹的轰鸣吞没。
水晶棺的最后一块碎片坠落时，幽蓝光芒里，那道身影的轮廓彻底与赤霄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