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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漆黑的木剑,像一块从万年寒冰里挖出来的墓碑。

剑身上弥漫出的黑气,不是烟,而是凝固的、带着尸臭的怨念。

风停了。

烂尾楼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王小虎自己那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咚,咚,咚。

像一柄重锤,敲击着他脆弱的耳膜。

他握着钢筋的手,第一次感到了无力。

那不是力量上的差距,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碾压。

就像一只兔子,无论多么强壮,面对一条眼镜蛇时,也会从骨子里感到战栗。

“死吧。”

风衣男阿鬼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陶醉。

他手中的养尸剑,轻轻一振。

没有破空声。

那把剑,就那么飘了起来,带着一道浓稠的、化不开的黑线,慢悠悠地,朝着王小-虎的眉心刺来。

不快,甚至可以说很慢。

慢到王小虎能清晰地看见,剑身上那些扭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正在无声地尖叫。

他想躲。

身体却像被灌满了铅,僵硬,沉重。

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如泥沼,每动一下,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象征着死亡的黑色,在瞳孔中,一点点放大。

要死了吗?

连爷爷的面都没见到,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甘心!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暴怒,冲破了那层冰冷的束缚。

王小-虎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滚开!”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钢筋,像一根标枪,狠狠地投了出去!

钢筋,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然而,在距离那把木剑还有一尺远的时候,它的速度,骤然变慢。

生了锈的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黑霜覆盖,然后,寸寸碎裂,化作了一堆铁屑,叮叮当当地,散落在地。

绝望,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王小虎的心脏。

也就在这一刻。

一个苍老、沉稳,却带着一丝无奈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唉……你这小子,真会给老夫找麻烦。”

是范蠡!

不,确切地说,是爷爷通过某种方式,将范蠡的意念,投射了过来。

“别慌。”

范蠡的声音,像一汪古井,波澜不惊,瞬间抚平了王小-虎心头的狂躁。

“生死之间,亦是商机。”

“你现在,不是猎物,而是一件‘奇货’。”

“有买家,自然就有别的买家在观望。”

“抬起头,往你左上方,那栋最高的大楼天台看。”

王小-虎下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夜色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知道,爷爷和范蠡,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看到了吗?那只‘黄雀’。”

范蠡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商人的狡黠。

“他想等你这只‘螳螂’,被‘蝉’耗死,再出来捡便宜。”

“所以,我们不能死。”

“不但不能死,还要把水搅浑,把‘黄雀’,也拖下水。”

养尸剑,已经近在咫尺。

剑尖的怨气,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得王小-虎眉心生疼。

“怎么做?”王小虎在心中嘶吼。

“很简单。”

范蠡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大声喊。”

“告诉他们,你的货,不止一家要。”

“价钱,没谈拢而已。”

王小虎愣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价钱?

但出于对爷爷和这位“商圣”的绝对信任,他还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四周的黑暗,嘶声力竭地吼了出来:

“白四算个什么东西!”

“想拿一百万就拿走养魂珠?做梦!”

“天丰集团出价一个亿!我都没卖!”

声音,在空旷的烂尾楼群里,回荡不休。

正一脸陶醉,准备欣赏王小-虎魂飞魄散的阿鬼,脸上的表情,猛地一僵。

天丰集团?

那个盘踞在青州,乃至整个省,都堪称商业巨无霸的存在?

他们也掺和进来了?

数百米外,高楼天台上。

那个一直从容淡定的西装男人,脸色,第一次变了。

他猛地抓起身边的望远镜,死死地锁定了王小-虎那张因为嘶吼而扭曲的脸。

“他……他怎么会知道我们?”

“他发现我们了?不可能!”

“难道……他跟天丰集团,真的有过接触?”

另一个同伴,也慌了。

“怎么办?冯总的指令,只是观察。”

“现在情况有变!”为首的男人,眼神阴晴不定,“对方点明了我们的身份,这就是一种警告,或者说……是一种抬价!”

“他想把我们拉下场!”

“立刻联系冯总!白四这条疯狗,可能会不计后果,杀人夺宝!那串珠子,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

对阿鬼来说,是惊疑。

对天台上的黄雀来说,是慌乱。

但对王小虎而言,却是唯一的,转瞬即逝的生机!

“就是现在!”

范蠡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王小虎脑中炸响。

“转身!你身后三步,有一堵半塌的墙,用力撞过去!”

王小虎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一个拧身。

养尸剑那致命的剑尖,擦着他的鼻尖,划了过去。

一股冰冷的怨气,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漆黑的伤口。

火辣辣的疼。

但他顾不上了。

他用肩膀,狠狠地,撞向了身后那堵看起来无比坚实的砖墙。

“轰!”

一声巨响。

那堵墙,竟像是纸糊的一样,轰然倒塌。

漫天的烟尘,瞬间弥漫开来。

墙的后面,不是另一间屋子,而是一道陡峭的、通往地下的斜坡。

那是一个被遗弃的、巨大的防空洞入口!

王小虎想也不想,连滚带爬地,就朝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一头扎了进去!

“想跑?!”

阿鬼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到嘴的鸭子,飞了。

他提着养尸剑,想也不想,立刻追了过去。

但他刚冲到洞口,一股浓郁的、混杂着铁锈和泥土的阳间“地气”,就从洞里,扑面而来。

养尸剑上的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滋”的一声,被削弱了三分。

阿鬼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这种地气,对普通人无害,但对他这种常年与阴物为伍的邪修,和他的法器,却是剧毒!

他可以进去。

但养尸剑的威力,会被压制到最低。

而那个小子,滑得像条泥鳅,又狠得像头狼崽子,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复杂环境里,谁弄死谁,还真不一定!

“妈的!”

阿鬼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水泥块上。

他不敢追。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纸鹤,咬破指尖,在上面滴了一滴血。

然后,他捡起地上,一块沾着王小虎血迹的碎布,将那滴血,抹在了纸鹤上。

“用我的血,养你的魂……”

“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他将纸鹤,往空中一抛。

那纸鹤,扇了扇翅膀,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朝着王小虎逃走的方向,不急不缓地,追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阿鬼才阴沉着脸,转身,看向了地上那两个还在哀嚎的手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和嫌弃。

“废物。”

他抬起脚,在那条已经断掉的腿上,狠狠地,踩了下去。

“咔嚓!”

“啊——!”

比刚才还要凄厉十倍的惨叫,划破了夜空。

……

地下的世界,一片漆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发霉的味道。

王小-虎顺着斜坡,滚了足有几十米,才停了下来。

他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到处都是擦伤。

脸上,那道被剑气划破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一股阴冷的气息,正试图钻进他的身体里。

但他顾不上这些。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浑身都在发抖。

“这就怕了?”

范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真正的商战,比这,要凶险百倍。”

“刚才,只是开胃小菜。”

“你做得不错。知道借势,也够果断。”

“但是……”

范呈的声音,沉了下来。

“你太弱了。”

“空有宝山,却无守护之力。这在商道,是取死之道。”

王小虎沉默了。

他无法反驳。

刚才那种生死一线的无力感,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我该怎么办?”他低声问道。

“变强。”范蠡言简意赅。

“钱,是英雄胆。等你拿到那笔钱,我教你,如何用钱,来武装自己。”

“现在,先离开这里。”

“那个邪修,有追踪你的法子。我们必须在他找到你之前,找一个能克制他的地方。”

“跟着我走。”

范蠡的声音,仿佛成了这片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王小虎咬着牙,扶着墙,站了起来。

他一瘸一拐地,跟随着脑海中的指引,向着防空洞的更深处走去。

这里,四通八达,岔路极多,就像一个巨大的地下迷宫。

若没有范蠡,他绝对会迷失在这里。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自己的腿,都快断了。

终于,范蠡的声音再次响起。

“停下。”

“你左手边,墙上,是不是有一个铁盖子?”

王小-虎摸索着,果然,触碰到了一片冰冷的、带着锈迹的圆形铁盖。

“这是什么?”

“一座百年老字号酒厂的废弃排污口。”

范蠡解释道。

“他们酿酒用的,是深层地下水,水脉与此地相连。”

“那水,常年受五谷精华与酒糟之气浸润,阳气极重,最是克制阴邪之物。”

“那个邪修的纸鹤,追到这里,就会失去你的踪迹。”

“打开它,钻进去。”

王小-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个锈死的铁盖,撬开一条缝。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酒糟味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他毫不犹豫地,侧身,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的管道。

他刚一进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翅膀扇动的声音。

是那只纸鹤!

它在洞口盘旋着,似乎失去了方向,最后,不甘心地,化作一团火焰,烧成了灰烬。

王小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沿着管道,艰难地爬行着。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

他爬了出去,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储藏室里。

几十个如同小山般大小的橡木桶,整齐地排列着。

空气中,全是浓得化不开的酒香。

他安全了。

王小虎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一个橡木桶上,缓缓地,坐倒在地。

疲惫,疼痛,饥饿,如同潮水般,将他吞没。

他看着自己满身的伤口和污泥,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搞了半天,自己还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还成了杀人犯……不对,是重伤害嫌疑人。

以及,一个价值一个亿的“香饽饽”。

这算什么事啊。

“小子,别灰心。”

这一次,响起的声音,是土地爷。

那声音里,充满了心疼和自责。

“是爷爷没用,让你受苦了。”

“爷爷……”王小虎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别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土地爷叹了口气。

“你这次,虽然凶险,但也并非没有收获。”

“你让白四,知道了你的‘价值’,不敢再轻易小瞧你。”

“你也让天丰集团那只‘黄雀’,对你产生了‘兴趣’。从今天起,他们就不会只把你当成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乡下小子了。”

“你用一场豪赌,为你自己,争取到了上牌桌的资格。”

“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出牌了。”

土地爷的声音,渐渐变得严肃。

“小虎,你记住。”

“我们现在,一无所有。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人心。”

“用范蠡的谋略,去搅动青州这潭水。”

“让他们斗,让他们抢。”

“你在暗处,悄悄积蓄力量。”

“等到时机成熟,再给他们,致命一击!”

王小虎静静地听着。

他的眼神,在黑暗中,一点点,变得明亮,变得坚定。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少年的迷茫和恐惧。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王小虎,不再是棋子了。

从今天起,他要当那个,下棋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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