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制毒作坊闷热得如同蒸笼，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气味。陈默被两个壮汉粗暴地推搡着穿过狭窄的通道，汗水已浸透了他的衬衫。
“问题解决了，留你一条活路。”霍天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解决不了，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陈默没有回应，只是默默观察着这个隐藏在废弃化工厂地下的制毒基地。巨大的反应釜排列成行，管道如蟒蛇般蜿蜒交错，几个面黄肌瘦的工人在紧张地忙碌着。这是他卧底三年来第一次进入霍家的核心生产区域，却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境下。
“就在这里。”一个戴着护目镜的技术人员指着其中一个反应釜，语气惶恐，“从昨晚开始不稳定，已经报废两批货了。”
陈默走近观察。反应釜内的液体正在剧烈翻腾，表面不断鼓起又破裂的气泡发出不祥的“噗噗”声。他瞥了一眼控制面板，温度、压力、酸碱度等多个参数都在异常范围内波动。
“什么时候开始的？”陈默问，声音平静得仿佛在讨论晚餐菜单。
“更换新原料后第三天。”技术人员回答，“我们调整了所有参数，但就是控制不住。”
陈默仔细观察反应液的颜色和气泡形态，脑海中飞速运转。警方培训期间，他曾在化学专家的指导下深入学习过毒品合成工艺，但实战经验毕竟有限。
“把配方和工艺记录拿给我。”陈默命令道。
技术人员犹豫地看向霍天宇，得到点头示意后，才不情愿地递过一个平板电脑。
陈默快速浏览着配方和工艺流程，大脑如同超级计算机般分析着每一个细节。卧底期间，他凭借过目不忘的本领记下了大量毒品制作知识，没想到此刻竟成了保命的关键。
“新供应商的麻黄碱纯度更高，但含有微量锂盐杂质。”陈默指出，“你们没有调整结晶阶段的降温梯度。”
霍天宇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新供应商的原料？”
陈默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新原料来源是霍家的高度机密，按理说他这个级别不应知晓。
“气泡形态和颜色。”陈默迅速恢复镇定，指着反应釜，“锂污染会导致反应液在特定阶段呈现淡蓝色，这是教科书级的现象。”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霍天宇眼中的疑虑稍减。
“所以，解决方案是什么？”
陈默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向控制台，手指在触摸屏上飞快操作。他调整了几个参数，反应釜内的沸腾似乎略有缓解，但很快又恢复了异常状态。
“温度太高了。”一个老技术员小声提醒，“我们已经试过降温...”
“问题不在温度本身，而在温度变化的时机。”陈默打断他，目光紧盯着反应液的变化，“想要95.7%的立体纯度，就得接受3分钟结晶窗口。”
整个工作区突然安静下来。几个技术人员交换着惊讶的眼神。
“95.7%？这不可能！”一个年轻技术员脱口而出，“我们最高只达到过94.2%。”
陈默没有理会，继续在控制台上输入一系列指令。反应釜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内部搅拌器加速运转。
“你在干什么？”霍天宇厉声问道。
“挽救这批货，以及你们的整个生产线。”陈默回答，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反应釜的观察窗，“如果我的计算正确，三分钟后你们会看到变化。”
事实上，陈默心中毫无把握。他只是在赌，赌自己对化学反应的理解足够准确，赌霍家没人真正懂得这个工艺的精髓所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反应釜内的液体逐渐从浑浊的淡蓝色变为清澈的琥珀色。翻腾的气泡开始减少，最终完全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细小的晶体在液体中缓缓形成。
“稳定了！”一个技术人员惊呼，“所有参数恢复正常！”
控制室内响起一片松气的声音。霍天宇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缓和。
“结晶开始了。”陈默指向观察窗，那里正有无数微小的白色晶体如同雪花般缓缓沉降，“接下来72小时，保持温度在正负0.5度范围内，你们会得到史上纯度最高的一批货。”
霍天宇走近观察窗，看着那些均匀细腻的晶体，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他转身拍拍陈默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让人踉跄。
“好！很好！”霍天宇大笑，“我就知道没看错人！”
陈默勉强笑了笑，后背已被冷汗湿透。这场赌博他赢了，但只是暂时的。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新原料供应商的了吗？”霍天宇的声音突然降低，仅容两人听见。
陈默的心再次提起。这个问题终究没有逃过。
“林薇告诉我的。”陈默轻声回答，提及了那个在霍家宴会上被捕的女卧底，“她死前想用这个信息换一条活路。”
这是一个危险的谎言，但陈默别无选择。林薇已死，死无对证，而霍天宇对叛徒的痛恨足以让他相信任何有关林薇泄密的说辞。
霍天宇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她还说了什么？”
“不多，她没来得及。”陈默坦然迎接霍天宇审视的目光，“她说警方已经盯上新原料渠道，建议我尽早脱身。”
这部分倒是事实。陈默在最后的行动前确实收到过这条情报，只是他选择留下继续任务。
霍天宇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你本可以逃跑，却没有。”
“我对霍家的忠诚不需要逃跑证明。”陈默平静地说。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霍天宇。他再次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这次力道轻了许多。
“从现在起，你负责整个生产线的技术监督。”霍天宇宣布，“月薪翻倍，加上纯利润的百分之五。”
这是一个惊人的晋升和奖赏，意味着陈默正式进入了霍家组织的核心层。但他清楚，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从此他将更难离开这个地下王国。
“感谢信任。”陈默微微颔首，心中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陈默在制毒作坊里巡视，指导技术人员调整各个反应釜的参数。凭借扎实的化学知识和过人的观察力，他不仅解决了多个长期存在的生产问题，还提出了一项能提高产量百分之十五的工艺改进。
工人们从最初的怀疑逐渐转为敬佩，甚至有些年长的技术人员也开始恭敬地称他为“陈工”。这种突如其来的尊敬让陈默感到讽刺——他用警察的技能赢得了毒贩的认可。
深夜，生产线进入稳定运行阶段，陈默终于得到片刻休息。他被带到一间简陋但干净的休息室，门外有人把守——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躺在坚硬的床铺上，陈默复盘着这一天的经历。他成功化解了危机，赢得了更高信任，但也埋下了新的隐患。霍天宇不是易与之辈，今天的过关不代表明天的安全。
更让他担忧的是，自从那晚警方突袭后，他就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他不知道雷战是否安全，不知道警方是否在寻找他，也不知道霍老爷子逃脱后去了哪里。
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闪了进来。是阿杰，一个在作坊工作了多年的年轻工人，也是陈默暗中发展的少数几个可以信任的线人之一。
“陈工，您要的东西。”阿杰低声说，递过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样简单的日用品和换洗衣物。
陈默接过袋子，敏锐地感觉到袋底有个硬物。他不动声色地收下。
“外面情况怎么样？”陈默压低声音问。
“风声很紧。”阿杰凑近，“听说老爷子失踪后，几个地盘都被对家抢了。宇哥很恼火，处置了两个怀疑是内鬼的人。”
陈默心中一沉。组织的内乱意味着更高的风险和更多不可预测的因素。
“警方呢？”
“到处在查，但这个据点很安全，他们找不到。”阿杰自信地说，“这地方连大多数自己人都不知道。”
陈默点点头。这正是他担心的——如果连警方都找不到这个据点，他又该如何传递情报？
阿杰离开后，陈默从塑料袋底部摸出了那个硬物——一部老式手机，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但足以与外界联系。
这是机会，也是陷阱？陈默无法确定阿杰是否真的可信，或许这是霍天宇的又一次试探。
权衡再三，陈默还是开机了。他输入雷战的加密号码，编了一条简短的信息：“熔炉安全，货纯度95.7%，需3分钟结晶。”
这条信息看似在汇报制毒情况，实则是他们事先约定的暗语，表明他暂时安全，已获得高度信任，但需要紧急接应。
按下发送键后，陈默立即拆解手机，将SIm卡折断冲入马桶，手机本体则藏入通风管道。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他刚回到床上躺下，休息室的门就被再次推开。霍天宇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名保镖。
“睡不着，想跟你聊聊。”霍天宇走进房间，自顾自地坐在唯一的椅子上。
陈默坐起身，心跳加速。是巧合，还是他刚才的行动被发现了？
“宇哥请讲。”
霍天宇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我父亲一直说你不可信任。”
陈默保持沉默，等待下文。
“但今天你证明了你的价值。”霍天宇吐着烟圈，“更重要的是，你本可以趁乱离开，却选择留下解决问题。”
“我说过，我对霍家忠诚。”
“忠诚？”霍天宇轻笑，“在这个行业，忠诚是最廉价的商品。”
陈默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霍天宇。
“知道我为什么留你性命吗？”霍天宇问，不等陈默回答便继续说，“因为你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在这个世界上，人才比忠诚更难得。”
“宇哥过奖了。”
“不过，”霍天宇突然语气一转，“我父亲有句话说得对——太完美的人往往最危险。”
他站起身，走到陈默面前，烟雾喷在陈默脸上：“所以我会一直盯着你，陈默。只要你有一点异动...”
话未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已不言而喻。
陈默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理解。”
霍天宇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更多问题等着你解决。”
他转身离开，房门再次关上。陈默听着脚步声远去，缓缓松开了在床单下紧握的拳头，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印痕。
在这个毒品的熔炉中，他刚刚通过了又一次生死考验。但陈默明白，最危险的时刻尚未到来。当他终于能够离开这个地下世界时，带走的将不仅是霍家的罪证，还有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案件的惊人秘密——关于霍老爷子的真实身份，以及警局内部那个代号“林枭”的幽灵。
窗外，黎明的曙光正在悄悄爬上天际。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在这个地下王国里，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永不停歇的毒品生产和永无止境的猜疑与考验。
陈默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他需要保存体力，保持清醒，因为下一个考验，可能就在下一刻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