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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递上去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实则暗流汹涌的沼泽里投下了一块石头。陈默的出现,以及他带来的那份“投名状”,在林枭集团内部,尤其是在经历了近期一连串打击和清洗后,引起了巨大的怀疑和警惕。一个本应在围剿中“确认死亡”的前核心顾问,不仅活着,还带着敏感资料叛逃归来?这太过巧合,也太符合某些人心中预设的“陷阱”模型。

陈默被从“老鬼”那个充斥着金属霉味的小房间转移走了。过程粗暴而隐秘,他被蒙上眼睛,塞进一辆隔音效果极好的车厢,在颠簸中行驶了很长时间。当他眼上的黑布被扯下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充满冰冷工业感的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废弃工厂的深处,或者某个地下掩体的隔离区,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头顶是裸露的、发出嗡嗡声的管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铁门。他被单独关在这里,时间感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铁门打开,进来了两个人。

一、 “血薇”的凝视

为首的是一个女人,代号“血薇”。陈默对她很熟悉,林枭最狂热的崇拜者之一,也是他身边最锋利、最不容置疑的一把刀。她身材高挑,穿着贴身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充满力量的线条。她的容貌堪称艳丽,但那双眼睛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看人的时候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或者解剖一具尸体。她身后跟着一个沉默寡言、如同铁塔般的壮汉,是她的忠实打手。

“血薇”没有说话,只是绕着陈默缓缓踱步,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一寸寸地刮过他的身体,似乎要将他从外到里彻底剖开。那种无声的压力,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陈默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戒备、一丝残留的傲气,以及更深层次的、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创伤。他不能表现得过于顺从,那不符合他“前顾问”的身份和叛逃后的心态;也不能过于强硬,那会立刻激怒这个危险的女人。

“都说你死了。”“血薇”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冰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尸体都没找到。”

“运气好,或者说,运气差。”陈默扯了扯嘴角,那道伪装出的疤痕随之扭动,显得有几分狰狞,“替死鬼够多,捡回一条烂命。”

“为什么回来?”

“无处可去。”陈默的回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讥诮,“外面全是想把我撕碎的人。警察,国际刑警……还有‘老板’清理门户的人。相比之下,这里……”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冰冷的牢房,“至少还算个能喘口气的地方,虽然这口气可能也喘不了多久。”

“就为了喘口气?”“血薇”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你带回来的东西,可不像只是用来换口气的。”

“那是我保命的筹码!”陈默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激动,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也是我讨回公道的凭据!我为‘老板’做了那么多,结果呢?像垃圾一样被扔掉!那些资料,那些数据……它们本来可以不用损失那么惨重!是他!是他的刚愎自用和……猜忌!”他适时地收住了话头,但那股怨毒的情绪表露无遗。

“血薇”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怨恨有几分真实。陈默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将自己代入那种被背叛、走投无路、却又心有不甘的复杂情绪中。他知道,“血薇”欣赏忠诚,但也理解强者在绝境下的挣扎和报复欲。

漫长的十几秒对视后,“血薇”冷冷地丢下一句:“你的命,现在不值钱。值钱的是你脑子里的东西,和你带来的‘诚意’。” 她转身离开,那个铁塔般的壮汉留下,如同门神般守在门口。

第一关,算是过去了。但陈默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血薇”的直觉极其可怕,她只是暂时没有找到破绽。

二、 “幽灵”的拷问

接下来的“审查”,更加直接和残酷。负责审讯的是代号“幽灵”的男人,集团内的电子安全与反间谍专家,一个以冷静、缜密和毫不留情着称的家伙。他擅长从细节和逻辑矛盾中寻找突破口。

陈默被带到一个布满各种电子设备的房间。“幽灵”坐在主控台后,脸色苍白,眼神如同扫描仪,没有任何人类情感。审讯持续了数个小时,问题如同疾风骤雨,反复轰炸:

“你是如何从三方围剿中逃脱的?具体路线?接触了哪些人?”

“你带出的文件,具体是从哪个服务器、哪个备份点获取的?访问权限和日志记录如何解释?”

“那个生物样本,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取得的?保存条件如何保证?”

“你声称对‘老板’不满,具体是对哪次决策?哪个时间点开始产生怀疑?”

“你如何解释,在你‘死亡’后,警方对我们几个外围据点的精准打击?”

每一个问题都极其刁钻,直指可能存在的漏洞。陈默必须调动全部的记忆力和应变能力,依据事先与雷战团队反复推演、建立在部分真实信息基础上的剧本,进行回答。他的语速时快时慢,有时表现出对细节的“记忆模糊”(符合创伤后应激反应),有时又对某些关键点表现出异常的坚持(符合其耿耿于怀的怨念)。

他巧妙地将一些无法完美解释的环节,归咎于混乱中的巧合、运气,或者推给已经“死亡”的其他成员。对于警方精准打击的问题,他更是表现出被侮辱的激动:

“你们怀疑是我泄密?哈!如果是我,我还会带着这些能指向他们调查方向的东西回来送死吗?那些打击,分明是你们自己的防御漏洞被抓住了!或者……根本就是内部还有别的钉子!” 他反过来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内部,这是一种高风险的反击,但在当前集团内部猜忌重重的氛围下,反而增加了他话语的可信度。

“幽灵”始终面无表情,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似乎在核对陈默的供词与内部数据库的记录,寻找时间线上的矛盾或者逻辑上的断裂点。陈默能感觉到,有几处他自己都觉得牵强的解释,似乎引起了“幽灵”的特别注意,房间里空气几乎凝固。

就在陈默以为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幽灵”突然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老板’书房里,那盆他最喜欢的素心兰,最后一次开花是什么时候?”

这是一个极其阴险的心理陷阱。如果陈默是冒充者,很可能会忽略这种看似无用的生活细节。但陈默心中凛然,他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他皱起眉头,脸上露出回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他沉默了几秒,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

“那不是素心兰,是‘鬼兰’,极其稀有,几乎不开花。‘老板’说过,它开花之时,便是大局已定之日。”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细节,“我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在出事前一周,右下角一片叶子上,有一道很小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划过的痕迹,‘老板’为此很不高兴。”

这个细节,是剧本里没有的,是陈默凭借自己真实的、长期观察的记忆提取出来的。它过于琐碎,过于真实,反而具有极强的说服力。

“幽灵”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依旧冰冷,但似乎少了几分审视的锐利。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守卫将陈默带回牢房。

三、 最终的觐见

在经历了数天身心俱疲的隔离和反复盘问后,陈默被带离了那个工业牢房。这一次,他被蒙上眼睛,乘坐不同的车辆,似乎经过了多次转向和升降,最终来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当眼罩再次被取下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宽敞、装饰却透着诡异奢华的大厅里。这里的风格与他记忆中的林枭偏好极其相似——冷色调的灯光,线条硬朗的现代家具,墙上却挂着一些充满神秘主义色彩的抽象画作,以及一些放置在防弹玻璃柜中的、看似古董的兵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熟悉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混合着电子设备散热的气味。

他知道,他来到了林枭目前的藏身之所,至少是其中一个重要的据点。

大厅尽头,一张宽大的黑色金属座椅上,坐着那个人——林枭。

他看起来比之前清瘦了一些,但眼神中的那种掌控一切的自信和深藏的疯狂,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像是被近期的挫折磨砺得更加锐利。他穿着简单的深色中式立领上衣,手里把玩着一串深色的念珠,目光平静地落在陈默身上,却带着千钧重压。

“陈默。”林枭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大厅里,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渗透人心的磁性,“他们都说,你带来了有趣的礼物,和一肚子的……委屈。”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知道,这是最后,也是最危险的考验。他之前的表演可以骗过“血薇”和“幽灵”,但能否骗过这个对他知根知底、洞察力惊人的林枭?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低下头,避开了林枭的直视,这个动作既表示了一定的敬畏,也符合他此刻复杂的心境——有怨恨,有恐惧,或许还有一丝残留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畏?

“委屈谈不上,”陈默的声音带着刻意压抑的平静,但尾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不甘心。”

“哦?不甘心什么?”林枭的语气听起来似乎饶有兴趣。

“不甘心为之付出一切的‘事业’,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失误和……猜忌,而功亏一篑。”陈默抬起头,目光迎向林枭,眼神里燃烧着一种混合着痛苦和执拗的光芒,“不甘心像我们这样的人,最终要像老鼠一样,躲在暗无天日的地方,等待着不知何时到来的末日!”

他的话语带着指控的意味,这是在刀尖上跳舞。他在试探林枭的底线,也在强化自己“因理想受挫而愤懑叛逃”的人设。

林枭静静地看着他,手指缓慢地拨动着念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大厅里落针可闻,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陈默能感觉到守卫在身后的“血薇”和“幽灵”投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目光。

许久,林枭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你说……不必要的失误和猜忌。指的是我?”

“我不敢。”陈默立刻低头,但肩膀依旧紧绷着,“我只是陈述事实。如果当初能更重视我提供的一些风险预警,如果对内部人员的清洗能更有确凿证据……我们或许不会失去那么多据点,不会让国际刑警那么轻易地摸到我们的资金脉络!”

他这是在巧妙地将他带来的“投名状”价值与林枭的“失误”联系起来,暗示他的回归和他带来的情报,正是弥补这些“失误”的关键。

林枭沉默了。他深邃的目光在陈默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仿佛在权衡,在计算,在穿透皮囊直视他的灵魂深处。陈默维持着那个微微低头、却脊背挺直的姿态,承受着这巨大的心理压力,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林枭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很好。”他说道,“看来,外面的风雨,并没有磨掉你所有的棱角,反而让你更清醒了。”

他放下念珠,站起身,走到陈默面前。他的身高与陈默相仿,但那股无形的气场却如同山岳。

“你带来的东西,我看过了。有些价值,但还不够。”林枭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你想回来,可以。但你不再是‘顾问’。你需要用行动,重新证明你的价值,和你的……忠诚。”

他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幽灵”:“‘幽灵’那边有个棘手的信号溯源问题,困扰了他很久。你去协助他。做得好,你就能留下。做不好……”林枭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语意比任何威胁都更令人胆寒。

“是。”陈默低下头,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他知道,这并非完全的信任,而是一个更加危险的试用期。他通过了初步的审查,得以存活,并被赋予了任务,但这意味着他即将接触到集团更深层的运作,也意味着他每一步都将走在更细的钢丝上。

信任的试炼远未结束,它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致命的形式,刚刚开始。而陈默,这个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孤魂,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群狼环伺中,继续他如履薄冰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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