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海的出现，以及他身后那群气息迥异的“侍卫”，让皇史宬后院的杀局瞬间变得扑朔迷离。雨水冰冷地打在阿阮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钝痛。
那些黑衣杀手显然没料到吴德海会插手，更没料到他身边还有这样一股力量。领头那人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吴德海带来的“侍卫”人数不多，但个个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站位刁钻，隐隐将阿阮护在了相对安全的位置，与黑衣杀手形成了对峙。
“吴公公，”黑衣头领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忌惮，“此事与你无关，何必蹚这浑水？”
吴德海拄着拐杖，雨水顺着他深蓝色的太监帽檐滴落，脸上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在皇史宬的地界杀人，就是打老奴的脸。更何况……”他目光扫过阿阮怀里的两个盒子，意有所指，“这位姑娘手里的东西，老奴还得留着，派上大用场。”
他在保她！至少暂时是！
阿阮紧紧抱着盒子，指甲几乎要掐进木缝里。吴德海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既然有能力保住她和证据，为何之前又要让她去密室涉险？是为了测试？还是为了……让她亲手拿到证据，坐实某些事情？
“吴德海！你非要与主上作对不成？”黑衣头领语气变得狠厉。
主上？不是皇上！果然还有第三方势力！
“主上？”吴德海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的手，伸得太长了。这宫里的事，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滚！”
最后一个“滚”字，他陡然提高了音量，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他身后的“侍卫”齐齐上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杀气凛然。
黑衣头领脸色变了几变，显然极为不甘，但衡量了一下双方实力，知道今晚注定无法得手。他恶狠狠地瞪了阿阮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吴德海，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一群黑衣杀手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无声地退入雨夜之中，消失不见。
后院重归寂静，只剩下淅沥的雨声。吴德海挥了挥手，那些“侍卫”也如同影子般悄然退去，隐没在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阿阮松了口气，腿脚有些发软，强撑着没有倒下。
“娘娘受惊了。”吴德海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温和无害的表情，“这些宵小之辈，真是不知死活。”
“他们是谁的人？”阿阮直接问道。
吴德海摇了摇头，讳莫如深：“娘娘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您只需要记住，您现在，很值钱。”
值钱？阿阮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寒意更甚。她是各方势力争夺的“钥匙”，也是随时可能被摧毁的“证据”。
“多谢公公出手相救。”她压下心中的波澜，道了声谢。
“不必谢我。”吴德海摆了摆手，“老奴只是不想让东西落在不该落的人手里。接应的人死了，老奴另外安排人送娘娘出宫。记住你答应老奴的事。”
他拍了拍手，一个穿着普通太监服饰、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从阴影里小跑过来。
“小栗子，送这位姑娘从密道出去，交给外面接应的人。”吴德海吩咐道。
小栗子？阿阮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此刻无暇细想。
她最后看了一眼吴德海，抱着盒子，跟着那个叫小栗子的小太监，再次钻入了皇史宬内部。这一次，走的是一条更加曲折、更加隐秘的通道，显然是吴德海经营多年的秘密路径。
密道的出口，竟然在远离皇史宬的一处废弃宫苑的枯井里。爬出枯井，外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辕上坐着的人，赫然是之前那个在西华门外驾车的“车夫”！
“快上车！”“车夫”语气急促。
阿阮抱着盒子，在小栗子的帮助下爬上马车。车帘落下，马车立刻启动，朝着宫外疾驰。
车厢内，阿阮靠着车壁，感受着怀中美盒沉甸甸的分量，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她成功了！她拿到了可能扳倒皇帝的关键证据！
然而，没等她缓过气，“车夫”低沉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带着一丝沉重：
“白鹭掌令……殉职了。”
阿阮浑身一震，如遭雷击！白鹭……那个总是带着几分不羁笑意、在暗桩危急关头挺身而出的年轻男子……死了？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那晚在河滩，为了掩护你们撤离，他力战不退……等我们的人杀回去时，他已经……”‘车夫’的声音哽咽了一下，“王贲带的影卫，下手太狠……”
是皇帝的人！阿阮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痛而窒息。又一个因她而死的人！夜枭为了她，已经付出了血的代价！
马车在夜色中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处更加偏僻、守卫更加森严的宅院前。这里显然是夜枭新的核心据点。
安公公早已等在厅内，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悲痛和疲惫。看到阿阮安全回来，尤其是看到她怀中的两个盒子时，他眼中才闪过一丝亮光。
“拿到了？”他的声音沙哑。
阿阮默默将盒子放在桌上。
安公公没有立刻去查看，而是先问道：“吴德海那边……？”
阿阮将皇史宬内发生的一切，包括吴德海的态度、黑衣杀手的出现以及他出手相救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安公公听完，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吴德海……这个老狐狸，果然藏得最深。他背后的人，连杂家也摸不透。不过，他既然肯把东西给你，至少说明，他暂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或者说……是站在‘真相’这边的。”
他打开那两个盒子，仔细查验里面的东西。当看到那块写着睿亲王生辰八字的明黄绸布，以及乌木盒子里那份盖有先帝私印和元后凤印的、关于立嫡长子赵琛为太子的密诏草稿时，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够了……有这些，足够了！”安公公的声音带着激动和一丝狠厉，“再加上你这个人证，足以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他猛地合上盒子，看向阿阮，眼神灼灼：“阿阮姑娘，最后的时刻，到了。”
“我们该怎么做？”阿阮问道。
安公公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将这些证据，公之于众！在三日后的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敲响登闻鼓，告御状！状告当今天子，弑兄篡位，血统不正，德不配位！”
阿阮倒吸一口凉气！登闻鼓！告御状！在百官面前，撕开这帝国最丑陋的伤疤？！这无疑是玉石俱焚、震动天下之举！
成功，则乾坤颠覆；失败，则万劫不复！
然而，没等阿阮消化这个惊天计划，一个夜枭成员匆匆进来，脸色难看地禀报：
“安公，刚收到消息……信王赵瑜，在王府中……暴毙了！”
信王也死了！
阿阮和安公公的脸色同时剧变！
这接连的死亡，是巧合，还是……皇帝已经开始最后的清洗？他们的计划，还能顺利进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