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彻给护军将军淳于岑下的命令非常明确——留三千兵看住金城,带七千兵强攻相国城,只要拿下王琳,金城之中的卢潜等人不足为虑。
“将士们!”淳于岑拔出佩剑朝着麾下士兵高声道:“王琳已经被咱们围了这么多天,缺粮少盐,早就是强弩之末!现在大将军把这么大功劳交给咱们爷们儿来取,你们高兴不高兴啊?”
“高兴!”城中这一万将士并没有亲眼看到皮景和的庞大军阵,所以士气也并未受什么影响,而且围了相国城这么长时间,王琳的窘境他们也看在眼里,所以此时一个个全都跃跃欲试。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淳于岑朗声笑道:“但是虽然战功唾手可得,咱也得把仗打得干净利索!一个时辰内拿下相国城,活捉王琳,有没有信心?”
“有——————”将士们的回答短促而有力。
“好!四面齐攻,先登者重赏,开战!”
淳于岑一声令下,麾下将士鼓噪而进,每面城墙分配两千兵力轮番上阵猛攻!
相国城的城门早在王琳退守至此的当晚就被守军用石头和沙袋堵死,所以陈军将士也没在城门上费功夫,四面全是架起云梯猛攻。
“他妈的反击!”蔡文斌在北城墙上一边嘶吼嘶吼一边死命射箭,“放箭放箭!”
蔡文斌嘴上喊得欢,但其实城里相当一部分弓弩的角筋都被将士们取下来煮着吃了,每面城墙上也就只剩七八十具堪用的弓弩,而守军们困守了这么久,早就被饥寒折磨得奄奄一息,还没射几箭就已经脱力,拉不开弓弦了。
蔡文斌也没比部下强上多少,勉强射杀几个陈军之后双臂也开始发抖,失去了准头之后还要开弓纯粹是白费力气,蔡文斌索性扔下弓箭抄起一条钢叉,“射不动就不射啦!推他们的云梯!”
守军闻言立即改换长兵器,七八个人一起对付一架云梯,陈军的云梯刚刚架上城墙就被推倒,陈军将士纷纷跌落,一时间伤亡惨重。
“弓箭手准备!”淳于岑见状立即叫停云梯的冲锋,“分三组交替放箭——第一组,放!”
咻咻咻……箭如雨下砸向相国城城头,守军赶紧俯身架盾抵挡。
“云梯向前!”趁此时机淳于岑指挥云梯直奔城墙,城头守军见状作势就要搬起滚木擂石往下砸。
“第二组放箭!”陈军又一阵箭雨呼啸而至,大量守军中箭倒地,但也有不少滚木擂石从城头砸下,给陈军造成了不小损失。
“第三组再放!云梯起!”淳于岑高声喊道,伴随着箭雨落下,云梯几乎同时挂在了城头,口衔钢刀的陈军将士三两下就爬上了城墙,旋即开始了混战!
“杀——”骁将潘纯血灌瞳仁,挥舞长刀与陈军贴身肉搏凶猛非常,身边的守军受他激励纷纷呐喊着开始搏命!
相国城的战事激烈而焦灼,如此声势自然瞒不过十余里外皮景和大军的耳目。
“大帅,陈军在攻城!”领军副将贺拔伏恩沉声道,“要不要……要不要先派小股部队跟吴明彻打一打?缓解一下王琳那边的压力?”
皮景和搓着手中的铜镜,微眯双眼看了看中军与后军刚刚吃完了饭坐在地上休息的将士,“不可,小股部队一旦失利必然折损我军士气,况且眼下吴明彻主力在前,攻城部队在后,即便我们攻击吴明彻的军阵,也没办法牵扯到攻城的陈军,更谈不到替王琳将军缓解压力了。”
“那……那咱们总得做些什么吧?”贺拔伏恩低声道。
“嗯……”皮景和点点头,“武卫将军皮信何在?”
“末将在!”皮信立即道。
“你在陈军那里夺来的大刀,还是还回去吧,反正你也用不惯。”皮景和淡笑道。
“遵命!”皮信会意,翻身上马,从亲兵手里拿起那把三庭大砍刀,兜转马头来到大军面前,单手举起大刀催马从大军面前走过。
“吼——吼——吼——”齐军将士无人不知,这大刀乃是武卫将军皮信夜袭陈军之时,从南陈左卫将军樊毅手中夺来的兵器,所以当皮信举着这把气势不凡的大刀在他们面前踏马而过之时,齐军将士用长枪的枪钻跺地,用刀剑敲击盾牌,朝着天空高声呐喊,一时间气焰滔天。
“将军神勇——————”皮信麾下的铁枪营更是激动万分,高呼自家将军名号以壮军威。
皮信见时机差不多了,在众军面前缓缓拨转马头,策马向北面陈军军阵方向而去。
阳光映射之下,武卫将军皮信金盔金甲,雪白战马,手中高举的大刀熠熠生辉,宛如天神下凡。
约摸来至陈军阵前二里处,皮信勒住战马,举着大刀的右手猛然发力向前一掷。
嘭——————三庭大砍刀被皮信掷出十数丈,巨大的刀盘深深嵌入地面,刀柄颤动不止,发出嗡嗡的响声。
“好教尔等南蛮知道——前日里本将军夜战之中夺了你们左卫将军樊毅这柄大刀,然而这刀着实笨重,本将军用不习惯,还给你们吧!”
皮信的声音雄浑响亮,中气十足,数里之外的齐军将士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哈哈哈……还你们破刀!”
“哈哈哈哈,能还给你们就能再抢回来,识相的赶紧逃命去吧!”
齐军这边起哄似的哄然大笑,陈军这边则是颇为不堪,不少将士略微红着脸冷哼一声,眼神游离,就是不敢看向耀武扬威的武卫将军皮信,尤其是左卫将军樊毅的部队。
“嗯……”征北大将军吴明彻看在眼里,正在琢磨如何应对之际,只见右前方军阵之中,庐陵内史任忠策马出阵,直奔北齐武卫将军皮信!
“这——”中护军吴俊见任忠未得号令擅自出阵,当时就是眉头一皱,“无妨。”但还不等他说话就被吴明彻一句无妨打断,“任将军心中有数。”
任忠策马来到皮信面前,一把拔出斜插在地上的三庭大砍刀,扛在肩膀上笑道:“如此神兵利器,自然不是庸庸碌碌者能用的,我们樊将军天生神力,这宝刀在他手里那可是舞动如飞,你主动送还也算知趣,免得被樊将军这大刀反噬!看在你小子如此机灵的份儿上,一会儿打起来我跟樊将军求求情,留你个全尸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任忠的副将范霖心领神会,当先带着手下士兵放声大笑,“留你个全尸!哈哈哈哈哈哈哈……”
任忠所部这一笑,其他各部也笑了起来,别管任忠说的是不是大话,他这般豪气多多少少激励到了陈军将士。
“呵,好一张利口,这位就是前日在我大营附近,唱曲儿的任将军吧?”皮信冷笑道。
“哟?”任忠轻佻笑道:“没想到皮将军记性还挺好,没错,就是本将军,怎么?皮将军想听什么段子?要不要本将军现给您编一段儿啊?”
“呵……”皮信冷笑道:“算啦,污言秽语还是任将军自己哼哼着解闷儿吧,告辞!”说罢拨马便走。
“嘁……”任忠不屑一笑,同样拨马回阵,行至左卫将军樊毅军阵前,任忠扛刀下马,双手捧刀送到樊毅面前。
“智烈(樊毅字)兄,”任忠肃容道:“宝刀难得,不能如此轻易许给北虏啊。”
“多谢奉诚(任忠字)贤弟了。”樊毅满面羞惭,道谢道。
任忠一笑,也不多言,翻身上马却并未回到自己军阵,而是径直朝着中军将旗而去。
樊毅看着任忠的背影,眼神充满了感激,任忠的挺身而出着实为他遮了不少羞脸,不论如何,这份同袍情义他记在了心里。
“大将军,末将不听调度举止失当,前来请罪!”任忠单膝跪地沉声道。
“哎——此话从何说起。”吴明彻笑着扶起任忠,“任将军随机应变处理得当,谈笑间化解敌军奸计,实乃大功一件!当赏!”
任忠被吴明彻扶起,低头沉声说道:“大将军不怪罪蛮奴已是开恩,万万不敢受赏。”
“嗯……”吴明彻淡笑着点点头,低声道:“任将军深明大义啊,那就等击溃皮景和大军之后一并赏赐可好?”
“谢大将军!”任忠立即拜谢告退。
“电威将军裴子烈何在?”送走了任忠,吴明彻立即叫来了裴子烈。
“大将军有何吩咐?”裴子烈朗声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从齐军那里得来的金翅兜鍪,也给他们还回去吧。”吴明彻高声道。
“是!”裴子烈领命,策马提枪,枪钻挑着北齐云骑将军丘林超的金翅兜鍪头盔,如皮信一般在陈军阵前踏马而行。
“吼吼、吼吼吼——”陈军将士自然知道这金翅兜鍪本属何人,裴子烈这一番踏马立刻迎来了道道声浪,刚刚被打压下去的士气立刻重振了几分,就是啊,那皮信只不过是抢了一把刀而已,裴将军可是临阵斩杀了对面的云骑将军,怎么说也是自己这边更厉害,怕他们作甚。
见士气已经被自己挑弄了起来,裴子烈兜转马头迎着阳光策马直奔齐军军阵,同样在阵前二里处勒住战马,长枪一横将金翅兜鍪甩向空中。
啪啪,金翅兜鍪落地跳了两跳,“好教尔等知晓——此金翅兜鍪乃是本将军斩杀尔等所谓云骑将军之遗物,不甚吉利,还给尔等!”裴子烈说罢也不等齐军这边搭话,转身拨马便走。
双方此番一个送砍刀一个还头盔,你来我往之下就算是打了个平手,而相国城的战事可并非势均力敌。
“还得守多久啊将军,援军怎么还不来!”陆纳的亲兵早就厮杀得浑身是血,看着一波又一波攻来的陈军士兵绝望地问道。
“别问那么多!”陆纳此时却如同临死之前看开了一般,大笑道:“逢敌便杀,有酒就喝,死了拉倒!杀——————”
四面城墙全线告急,守军苦苦支撑,看起来随时都会崩溃。
“乙弗大人,劳烦您问问皮景和将军那边,需要我他妈守到什么时候!”王琳难得地情绪失控怒吼道。
“是!将军稍待。”乙弗修自然不会在此时与王琳计较,闻言转身跳出城楼,提起轻功几个提纵就蹿上了楼顶,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孔明灯,点燃放飞。
“大帅,相国城那边放灯了,白色的!”贺拔伏恩眼尖,立即沉声道。
“兰大人,白色孔明灯是什么意思?”皮景和立即问道。
“回大帅。”兰京沉声道:“白色的意思只有一个,代表询问。”
“询问?”皮景和皱眉道:“问什么?”
“不知,只是询问。”兰京道。
“想来应该是要问要坚守多久吧?”领军副将贺拔伏恩迟疑道。
“嗯……”皮景和皱眉揉搓着铜镜沉默不语。
“大帅,属下应该如何回复?”兰京问道。
“继续坚守,”皮景和看了一眼还在休息的中军与后军无奈道:“兰大人也看见了,不是本帅不想救援,实在是力有不逮。”
“是。”兰京并不多言,转身离去,片刻后,又是一只绿色孔明灯飘入空中。
看着越飞越高的绿色孔明灯,乙弗修的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又是绿的?”王琳一拳砸在窗框上吼道:“坚守坚守,他妈的手握几十万大军,眼睁睁看着敌军攻城在那按兵不动?大齐的将军就这么见死不救是吗!”
乙弗修也是手足无措,他自然知道王琳不是冲他,但是眼下局面他也能看懂,如果再没有援军的话相国城可马上就要完了!
淳于岑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快一个时辰了,这王琳是真能扛啊。”即便占据诸多优势,可是自从攻城战开始到现在,淳于岑已经损失了一千多兵力,不过眼下不是计较伤亡的时候,按时拿下相国城可是对全局有着重大意义。
“兄弟们,跟我上!”淳于岑把心一横,亲率自己的亲兵爬上云梯直奔城头!
“杀——————”众将官见状士气大涨,一个个嗷嗷叫地往上冲,本就摇摇欲坠的相国城防线立即崩溃,大量的守军被逼下了城墙,陈军源源不断地占领四面的城楼,欢呼呐喊声与劝降声此起彼伏,向所有人宣告着相国城的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