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院的特护楼层安静得落针可闻，空气里弥漫着过于浓郁的消毒水气味，试图掩盖所有不该存在的痕迹。厚重的防弹玻璃和无声巡逻的武装警卫将这里隔离成了一座孤岛，隔绝着外界的窥探，也囚禁着内部的焦虑。
林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身上还带着从市局带来的硝烟和疲惫气息，换上的病号服遮掩不住他绷紧的肌肉和眼底深处冰冷的锐利。他的目光落在沉睡的江雨脸上。
她脸色苍白，呼吸平稳却微弱，右腿打着厚重的石膏，被悬吊起来。麻醉效果还未完全褪去，让她暂时远离了疼痛，也远离了这场因她而暂时中止的、超越现实的战争。
老赵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压低声音：“检查结果出来了，子弹擦过大动脉，万幸没伤到主干神经，但失血过多，需要长时间恢复。体内……没有发现异常植入物或不明物质的迹象。”
最后一句，他说得格外沉重，也带着一丝庆幸。
林深微微颔首，目光并未从江雨脸上移开。没有异常迹象……这是否意味着，江雨的“02号”身份，并非源于身体改造，而是其他形式的“标记”？或者，她体内的“东西”隐藏得更深，以现有的技术无法探测？
那个屏幕上出现的、休眠舱中的“江雨”……究竟是怎么回事？
“外围排查有结果吗？”林深问，声音压得很低，以免吵醒沉睡的人。
“袭击者的身份查清了，是境外一个长期活跃的、为高价雇主处理脏活的佣兵小队，但雇主信息完全空白，支付渠道也无法追踪，干净得可怕。他们的装备非常精良，部分技术……略有超前，但还在理解范围内。”老赵递过来一个平板，上面是那些袭击者的资料和装备分析报告，“像是故意展示给我们看的‘常规’力量。”
故意展示？弃子？还是某种意义上的“警告”或“测试”？
林深快速浏览着报告，目光在其中一页定格——那是某个袭击者身上发现的、一种非标准规格的通讯器残片，其内部结构有一种异常的……简洁和高效，与市面所有产品都不同，但与之前物证中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感隐隐吻合。
“这个，重点分析。逆向工程，找出它的设计逻辑和可能的技术源头。”他点了点那个残片图像。
“明白。”老赵记下，“还有……上面来人了，想要听取全面汇报，被我们暂时以你伤势过重、现场仍在勘验为由挡回去了，但拖不了多久。”
林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内部的询问和审查是必然的，这次事件闹得太大，几乎动摇了根基。但他现在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应付官僚体系的盘问。
“准备一份高度简化的、符合‘常规’逻辑的报告，强调境外恐怖势力利用未知技术手段袭击重要设施，细节模糊处理。所有超出常理的部分，全部加密封存，权限只限于今晚核心的几人。”他顿了顿，“另外，以我的名义，申请最高级别的独立调查权限和资源调配权，直接对最高安全办公室负责，理由……就写涉及国家安全层级的新型技术威胁评估。”
他要将这件事的控制权，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至少，在弄清楚内部是否也被渗透之前，必须如此。
老赵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重重点头：“我立刻去办。”
老赵离开后，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林深和沉睡的江雨。
寂静中，只有监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林深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源头的景象、末日废墟的绝望、佝偻守望者眼中的蓝光、父母遇害日那个被抹杀的杀手、以及“它们”那无法形容的恐怖注视……这一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回放。
巨大的信息量足以压垮任何普通人，但他必须撑住。他是变量，是信使，是唯一一个知晓部分真相的人。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江雨脸上。
她知道多少？她只是无辜被卷入的搭档，还是……这一切中更深层的棋子？那个休眠舱中的“她”，是克隆？是投影？还是某个平行时间的映射？
信任如同脆弱的玻璃，在巨大的阴谋面前，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份猜疑。至少在确凿证据出现前，他必须相信她。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战友。
就在这时，江雨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 initially 有些迷茫和涣散，过了几秒才聚焦，看到了床边的林深。
“老……林？”她的声音虚弱干涩，“你……没事？太好了……”她似乎想移动，却牵动了腿伤，疼得蹙紧了眉头。
“别动。”林深按住她的肩膀，递过一杯温水，用吸管喂她喝了几口，“我没事。你腿部中弹，已经手术了，需要静养。”
江雨喝了些水，精神稍好了一些，她看了看自己吊着的腿，又看向林深，眼中充满了后怕和困惑：“那些袭击者……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好像……不是冲着我来的，他们的火力……一直是针对你……”
林深沉默了一下，决定透露一部分信息：“他们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我的‘诅咒’能力，可能牵扯到一些……我们之前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没有提及时间穿越、源头、末日这些核心秘密，那太过惊世骇俗，也可能为她带来更大的危险。
江雨看着他，眼神复杂，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喃喃道：“你总是这样……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扛着……”
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突然，病房门的观察窗上，似乎有极快的身影一闪而过！
林深瞳孔一缩，瞬间起身，动作快如猎豹，无声地贴近门边，透过观察窗向外看去。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警卫站岗的背影。
错觉？
不！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观察窗玻璃的反光上——就在刚才那一瞬，反光中似乎映出了走廊天花板角落，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色圆点！
监控探头？
不对！医院的监控探头不是那个位置和型号！
是新的监视器！有人在远程监视这间病房！
林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对手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袭击刚刚失败，新的监视立刻就跟了上来！而且手段更加隐蔽！
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江雨？
他不动声色地退回床边，脸上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怎么了？”江雨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瞬间的紧绷。
“没事，好像看到个熟人，看错了。”林深敷衍道，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轻轻拍了拍江雨的手背：“你刚醒，需要休息。别多想，一切有我。”
安抚江雨重新睡下后，林深走到窗边，看似眺望窗外夜景，实则用眼角的余光仔细观察着对面大楼的窗户和任何可能架设监视设备的位置。
对手无所不在，如同幽灵。
而他，必须比幽灵更谨慎，更狡猾。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枚从末日废墟带回来的、已经失去光泽、布满细微裂纹的金属片（它竟然也跟着他回来了），紧紧握在手心。
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战斗从未停止，只是转入了更深的暗处。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呼吸逐渐平稳的江雨，又看向窗外那片被霓虹灯点亮的、看似平静的都市夜景。
在这片繁华之下，隐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
而他，即将成为潜入最深处的……
捕猎者。
他拿出加密通讯器，发出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监控已反制。计划照旧。等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