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的咕噜声还在响，一声接一声，像是有人在灶上慢炖着什么，火候刚好，汤汁翻滚。那声音不大，却钻得人心痒。
洛璃没动，耳朵竖着，眼神却落在脚前那块干巴巴的米饼上。她刚才往前递了半寸，那声音就快了半拍，像被勾起了馋虫。现在她不动了，那“咕噜”也恢复了原速，不急不缓，仿佛在等她下一步动作。
“这锅汤，挺有脾气。”端木云小声嘀咕，手摸着剑柄，但没敢拔。
“不是汤。”公孙宇蹲在地上，指尖轻轻蹭过岩壁接缝，“是信号。有规律的热胀冷缩，带动石层微震，模拟出的声音。人工的。”
“谁在这儿炖汤还搞机关？”端木云瞪眼。
“别吵。”洛璃抬手，把米饼收回袖中。香气一收，那咕噜声立刻停了，整条岔道陷入死寂。
她往前走了两步，伸手贴上岩壁。石头温的，不像通道其他地方那股阴寒。再摸接缝，指尖一滑，竟触到一道极细的凹槽，走势歪歪扭扭，像小孩拿勺子画的。
“公孙宇。”
“在。”
“你来看这个。”
公孙宇凑近，一眼就变了神色。他从腰间取下机关匣，拧开侧面一颗螺钉，抽出一根银针似的探条，轻轻插进凹槽。针尖刚到底，整条缝忽然一颤，像是活了过来。
“有灵力回路。”他声音压低，“被封印了，但没断。这墙，是假的。”
“假的？”端木云挠头，“拿石头造假墙？图啥？”
“图你进不去。”公孙宇冷笑，银针顺着凹槽缓缓推进，“这种结构，只有特定频率的触碰才能激活。乱碰——”
“轰”一声，岩壁猛地一震，裂开蛛网般的细纹，一股热风扑面而来。
“——就成烤乳猪。”公孙宇迅速抽针后退。
热风只持续了一瞬，裂纹也迅速愈合，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但洛璃注意到，墙角上方，一道极淡的金纹一闪而过，形如勺柄缠着稻穗，转瞬即逝。
她心头一跳。
这纹，和玉牌背面的符号方位一致。
“你看到了？”她低声问。
公孙宇点头：“像是某种标记。不是防御，是……欢迎？”
“欢迎个头。”端木云嘟囔，“欢迎还差点把人炸飞？”
“它在测试。”洛璃盯着那道已恢复如初的岩壁，“刚才那一震，不是攻击，是校准。就像……验明正身。”
“验什么身？”慕容雪轻声问。
“验我们懂不懂‘规矩’。”她伸手，从袖中取出灶心木，轻轻贴在凹槽起点，“刚才那声音，是锅在响。锅要火，火要柴，柴要人点。它要的，是‘做饭的人’。”
话音落，灶心木微微发烫。
她没动，等。
三息后，凹槽内泛起一丝微光，顺着纹路缓缓流淌，像油滴在纸上晕开。整面岩壁开始无声后移，露出一道窄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缝后，是一条微光流淌的通道。光不亮，却柔和，像是从石壁内部渗出来的，淡金色，带着一丝暖意。空气里没有腐味，也没有铁锈，反而飘着一缕极淡的焦香——像是米饭煮过头时锅底那一层脆皮的香气。
“这味道……”慕容雪吸了口气，“像是小时候家里灶台边的味道。”
“说明没毒。”端木云松了口气，“至少对吃货友好。”
“不一定。”公孙宇掏出荧光石，刚要亮，被洛璃抬手拦下。
“别用外光。”她说，“这儿的光，是它给的。我们用它的，别抢它的。”
公孙宇收起石头，眯眼打量通道。里面空荡荡的，地面平整，看不出脚印，也没划痕。他从机关匣里弹出一颗铜珠，轻轻滚进去。
铜珠一路滚到底，没响，没炸，也没消失。它停在通道尽头，静静躺着，映着微光，像一颗凝固的星。
“通的。”他说，“但……太干净了。”
“干净不好？”端木云问。
“干净得不像有人来过。”洛璃盯着那颗铜珠，“可那锅还在响。有人煮，就得有人进。可地上没脚印，墙上没碰痕，连灰尘都没有。像这通道，从来不走人，只走气。”
“走气？”端木云挠头，“啥意思？”
“意思是——”她抬脚，率先迈入，“我们可能是头一回走通的。”
她一进去，玉牌背面立刻发烫，不是闪一下，是持续地热，像贴了块暖宝宝。她没停，侧身贴着石壁往前挪。通道确实窄，肩宽的人得收腹才能过。
公孙宇紧跟其后，一边走一边摸墙。他发现石壁不是石头，是某种釉质材料，光滑得反光，像是上过千年火的陶。
“这工艺……”他喃喃，“不是现在能做的。”
“不是现在，是以前。”洛璃头也不回，“这地方，比‘味之源’还老。”
“那为啥藏这么深？”端木云卡在入口，铠甲肩甲撞得石壁咚响，“我这身板儿，怕是得脱了才能进。”
“别动。”公孙宇回头，“你这铠甲是家族机关款，带折叠关节。我给你拆两颗铆钉，松一截。”
“拆了还能装回去？”
“装不回去我赔你一套。”
“你赔得起？那可是我爹传的！”
“那就别吵。”洛璃在通道里催，“快点，我闻到焦味重了。”
公孙宇三下五除二拆了端木云右肩的机关锁，咔哒一声，铠甲外层收拢成半片。端木云侧身一挤，总算卡了进来，但动作太大，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洛璃背上撞。
洛璃往前一扑，手撑墙稳住，玉牌“啪”地拍在石壁上。
那一瞬，整条通道的微光忽然一亮，像是被惊醒了。
她迅速缩手，光又恢复原样。
“别碰墙。”她低声警告，“这墙有感应。”
“你碰了？”公孙宇问。
“玉牌蹭了一下。”
“难怪。”公孙宇眯眼，“刚才那道金纹，是不是也在这儿？”
洛璃抬头。左上角，那勺柄与稻穗交缠的纹路，又闪了一下，比刚才清晰，但只存在了一眨眼，就隐入石中。
“它认得你。”公孙宇说。
“不，”洛璃摇头，“它认得的是灶心木和玉牌的共鸣。我只是……刚好拿着。”
“那你也是天选打工人。”端木云咧嘴，“锅王指定灶神。”
“少贫。”她往前走，“跟紧，别掉队。”
慕容雪最后一个进。她动作轻，袖角却在擦过石壁时，被一道微不可察的凸起勾了一下。她指尖一麻，像是被静电打到，但没声张，只轻轻揉了揉手腕，跟了上去。
四人排成一列，在狭窄的微光通道中缓缓前行。空气越来越暖，焦香也越来越浓，像是锅底那层饭焦已经快成炭了。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前方依旧望不到头。但洛璃发现，地面开始有变化——原本平整的釉面，渐渐浮现出极细的纹路，像是被热力烘烤出的裂痕，但排列有序，一圈一圈，像年轮。
“这地……”公孙宇蹲下，“是活的。”
“活的？”端木云踩了踩，“硬得很。”
“不是生物的活，是结构的活。”公孙宇指尖顺着纹路滑，“这些裂痕，是热胀冷缩留下的记忆。这地，反复被加热、冷却，次数多到形成了固定纹路。像……像一口锅的锅底。”
“所以咱们走在锅上？”端木云倒吸一口凉气。
“有可能。”洛璃蹲下，伸手一摸。地面温热，但不烫手，像是刚熄火的灶台余温。
她忽然从袖中取出那块米饼，轻轻放在地上。
米饼一落地，整条通道的微光忽然波动起来，像是水面被风吹皱。紧接着，前方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叮”。
不是金属碰撞，也不是回声。
是锅盖被蒸汽顶起，又落下的声音。
“它要吃的。”公孙宇笑了，“咱们带饭了。”
“不是要吃的。”洛璃盯着前方，“是它饿了。”
“锅还能饿？”端木云不信。
“能。”她站起身，“锅不煮东西，就不是锅。它等了太久，等一个会做饭的人。”
她抬脚继续往前走，步伐比刚才坚定。
公孙宇紧随其后，端木云在中间，慕容雪压阵。通道依旧窄，依旧微光流淌，但气氛变了——不再是未知的压迫，而是一种近乎期待的安静。
走着走着，洛璃忽然停下。
前方，通道拐了个弯。
拐角处，石壁上刻着一道符号。
她一眼认出。
勺柄形。
和玉牌背面，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