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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市区的车子,如一枚梭子,在钢筋水泥的迷宫中无声穿行。车窗外,城市的天光骤然被高耸的楼宇切割、吞噬,沉入立交桥浓重的阴影之下。刹那间,中控台屏幕的光幽幽亮起,惨白的光束冷酷地打在李明宇的脸上,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一半暴露在刺眼的屏幕冷光下,颧骨线条紧绷如石刻,另一半则彻底沦陷于窗外流动的墨色里,连睫毛投下的影子都在深邃的暗处沉重地游弋。

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像一颗微弱的心脏在铁轨的轰鸣中挣扎。李明宇从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黑暗中收回视线,解锁屏幕。家族群的聊天框悍然跳出,一行行冰冷的文字瞬间冻结了他刚刚因归家而泛起的些许暖意:

“@所有人 你爸单位彻底黄了!补偿方案只给N+1,跟打发要饭的似的!你爸不服气,跑去人事闹,结果……唉!”

文字在这里顿了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无力。

下一行紧跟着跳出来,像一记重锤:“被保安‘请’出来了!俩保安架着胳膊拖出来的!老李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群里短暂地死寂,只有这条信息孤零零地挂着,像一块耻辱的碑文。

紧接着,母亲的私聊头像急促地闪烁起来,点开,是更直抵心窝的焦灼:

“明宇,到家了吗?千万别问你爸这事!他……他两天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了。”

“就只蹲在阳台那个小塑料凳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都堆成小山了,快溢出来了。”

“那烟味呛得我肺管子疼,咳得停不下来。可他好像听不见,整个人都魔怔了似的。”

文字传递过来的,是令人窒息的担忧和无助。

嗡鸣声在耳鸣的间隙里显得格外刺耳。李明宇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泛白,冰冷的金属机身硌着掌心。隧道尽头的光线猛地扑进来,照亮了他眼底深处尚未完全凝聚的惊愕和沉痛。那张被光影切割的脸,线条绷得更紧,下颌角咬出一道凌厉的棱线。

车门滑开,一股熟悉的、带着海腥味的潮冷空气瞬间涌入,黏腻地贴上裸露的皮肤。李明宇和顾晓妍拖着行李,汇入匆忙的人流。站台广播机械地重复着,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撞来撞去,显得空洞无比。

出租车在滨海市三环外一条老旧的街巷口停下。李明宇推开车门,那股熟悉的、带着海腥味的潮冷空气瞬间涌入车厢,黏腻地贴上裸露的皮肤。他和顾晓妍拖着行李站在路边。巷子里飘来的潮湿气息混杂着老城区特有的味道,将他们包围。

推开家门。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干涩的“咔哒”声,在异常安静的楼道里格外刺耳。李明宇推开门,一股浓烈到几乎令人作呕的、混杂着廉价烟丝燃烧后的酸涩焦苦气味扑面而来,霸道地钻入鼻腔肺腑。客厅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紧紧拉着,隔绝了外面黄昏最后的光线,室内一片昏暗的死寂,只有空气里漂浮的烟雾颗粒在微弱的光线下缓慢翻滚。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投向阳台。果然,在那片唯一能透进一点天光的狭窄空间里,一个佝偻的、几乎缩成一团的身影,凝固在塑料小凳上。

是父亲李建国。

他的脑袋,以一种极其别扭甚至有些诡异的姿态,抵在冰冷的金属防盗网上,仿佛不是他主动依靠,而是那冰冷的栏杆夹住了他的头颅,才勉强阻止了他整个人滑落、坠入楼下那片虚空深渊。那姿势透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灵魂出窍般的空洞。

阳台的地面上,烟蒂横七竖八,散落得到处都是,有的被碾得粉碎,烟丝散落出来;有的还勉强保持着圆柱的形状,但过滤嘴也被捏得变形。它们像无数被硬生生掐断、失去生命的昆虫残肢,无声地诉说着主人内心反复的挣扎与最终徒劳的熄灭。

“爸——” 李明宇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在凝滞的空气里荡开涟漪。

李建国的肩膀猛地一抖,像是从一场深不见底的噩梦中被猝然惊醒。但他没有回头。没有任何动作。只有抵在防盗网上的头颅,似乎更用力地往下压了压,仿佛要把自己嵌进那金属栏杆里。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不住、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如同钝锈的锯子在反复拉扯干枯的木头,从紧闭的主卧门内清晰地传出来。一声连着一声,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那是母亲的声音。每一声咳嗽都像一把小锤,敲在李明宇紧绷的神经上,也重重地砸在李建国佝偻的背上,让他本就弯曲的脊梁似乎又塌陷了几分。

李明宇的心被狠狠地揪紧。他脱下鞋,无声地走到阳台。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父亲那深埋在臂弯里的侧脸齐平。阳台冰冷的瓷砖寒意透过薄薄的裤料渗入膝盖。他伸出手,带着一丝迟疑,轻轻搭上父亲单薄的膝盖。

触手的瞬间,李明宇的心猛地一沉!

隔着薄薄的秋裤布料,他触碰到的不是记忆中父亲健壮结实的肌肉,而是一把嶙峋凸起的骨头!更令他心惊的是,那骨头竟散发着一种不正常的、灼人的热度!那不是运动后的温热,而是人体在极度压抑、内心翻江倒海却无处宣泄时,气血郁积、体温反常升高的滚烫!

“爸……”李明宇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裁员了?”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只有卧室里母亲压抑的咳嗽声,如同背景音般持续着,更添凄凉。

几秒钟后,李建国仿佛耗尽全身力气,才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起那只夹着烟卷的手。烟头那点微弱的橘红火星,在昏暗中微弱地闪烁。他没有看儿子,也没有扔掉烟头,而是用一种近乎自虐的麻木姿态,将那点炽热的火星,狠狠地、决绝地按灭在自己摊开的左手掌心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灼烧声响起!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丝蛋白质烧焦的糊味。

李建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又松懈下来,仿佛那钻心的疼痛根本不存在。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窗外那片越来越浓的暮色,用一种干枯粗糙、毫无波澜的声线,吐出几个字:

“……四十六岁……保卫班……一刀砍。”

随着他摊开的手掌,一缕细微的白色烟雾,从刚才火星按灭的地方,幽幽地、扭曲地飘升起来,在昏暗的光线里若隐若现。那景象诡异得令人心悸,仿佛刚才那一下,灼烧掉的不是皮肉,而是直接烫穿了灵魂,漏出了里面虚无的底色,飘出了一丝被强行抽离的生命气息。

第二天。市人才市场。

巨大的玻璃穹顶下,本该透进的冬日阳光被厚重的阴云过滤得苍白无力。大厅里人头攒动,如同浑浊的河流。奇怪的是,本该供暖的空间却冷得像冰窖,暖气似乎彻底罢工了。每一个呼吸的人,口鼻间都呼出浓重的白气,无数道白色的雾气在大厅低矮的上空汇聚、纠缠,形成一片压抑低沉、沉闷不散的“愁云”。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廉价烟草味、消毒水味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焦虑气息。

李建国裹着一件半旧的深色羽绒服,跟在拥挤的人潮里,缓慢地移动着脚步。他的背习惯性地微驼着,眼神有些空洞地扫过两边墙上、柱子上贴得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招聘海报。那些五颜六色的纸张,此刻在他眼中,却失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只留下刺目的信息和冰冷的拒斥。

一张张海报,像一道道丧钟:

“急招仓库管理员,要求:35周岁以下,熟练操作ERp系统,能承受高强度体力劳动。”(35以下的红线,像一把无形的铡刀悬在他头顶)

“高薪诚聘夜班保安,要求:男性,45周岁以下,持有有效退伍军人证,责任心强。”(45岁?还差一年,但那“退伍证”又拦住了去路)

“招聘技术员(学徒),要求:28岁以下,机械\/电气相关专业大专及以上学历,应届生优先。”(学徒?28岁?他46了,干了半辈子设备维护,现在要去当学徒?)

“招聘保洁员,年龄55岁以下,身体健康,能吃苦耐劳。”(这个年龄倒是符合了,可那待遇低的……李建国扫了一眼薪资栏,心里一阵发苦。)

每看清一行要求,李建国那原本就微驼的背脊,就不受控制地、绝望地向下弯折一寸。那些冰冷的铅字,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不断地压在他的肩膀上,让他几乎直不起腰。他感觉自己像一件摆在橱窗里、标签上写着“过时”的旧货,无人问津,只有被岁月和时代淘汰的腐朽气息。

大厅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声,以及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带来的嗡嗡耳鸣。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仅有的几张纸币,那是昨天出门前妻子硬塞给他的“找工作的路费”。

“哎!这边这边!招人了啊!招人了!”

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穿透嘈杂的人声,从大厅最偏僻的一个角落里传来。

“招快递分拣员!日结!日结180!现结现钱!”声音极具煽动性,像在推销什么稀罕物。

人群被这“日结”和“现钱”吸引,一小股人流开始向那个角落涌动。

李建国也被这声音拽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鲜艳橙色马甲、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姑娘,站在一张简易折叠桌后面,手里拿着个扩音喇叭,正卖力地吆喝。她旁边立着一块简陋的白板,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招聘信息:

【招工:包裹分拣员】

【要求:男女不限,18-50岁,身体健康,吃苦耐劳!】

【待遇:日结工资180元!工作满8小时!】

【注意:需缴纳200元劳保用品押金(含马甲、手套、毛巾、小桶)。干满仨月全额退还!干不满押金不退,当工服钱!】

【上车地点:下午1点,市场西门集合上车!】

“名额有限!下午就能干活拿钱!快点报名了喂!”橙马甲姑娘的语速极快,唾沫横飞。

年龄限制是50岁……这是他今天看到的最“宽容”的数字了。日结180……虽然少,但至少是现钱。“干满仨月退押金”的承诺,像黑暗里的一根稻草。李建国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他挤到桌前。

“报个名。”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身份证!”橙马甲姑娘头都没抬,语气公式化。

李建国摸索着掏出身份证递过去。姑娘麻利地登记,然后伸出手:“押金200!”

李建国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伸进羽绒服内衬的口袋里。里面是他和妻子省吃俭用存下的最后一点应急现金。他在那薄薄的一沓钱里摸索着,指尖捻过每一张纸币的边缘,动作迟缓而艰难,仿佛在交出自己最后一点体面。终于,他捻出两张折叠得有些发皱、边缘都起了毛边的百元钞票,紧紧地捏着,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青白,递了过去。

橙马甲姑娘一把接过,看都没看,随手扔进旁边一个敞开的、塞满了钞票的挎包里,发出“啪嗒”一声轻响。然后丢给他一张印着“飞速达”字样、油墨都未干透的简陋收据和一张写着集合点的破旧纸条。

下午一点,寒风瑟瑟。人才市场西门的路边,停着一辆灰头土脸、车漆斑驳的金杯面包车。车身侧面贴着同样略显掉色的“飞速达”字样。

车门拉开,里面已经或坐或蹲地挤了六七个男人。清一色的中年人,脸上刻着相似的沧桑与疲惫,眼神麻木。身上的羽绒服大多磨得发亮,袖口、领口带着洗不掉的污渍。脚下的鞋子沾满了泥点子或是干涸的建筑粉尘,沉重而肮脏。他们沉默地挤在这个狭小的金属罐头里,像一堆被生活踢来踢去、早已被挤压变形的废弃易拉罐,等待着被运送到下一个消耗他们力气的地方。

李建国默默地爬上车,找了个靠窗的角落缩着。车厢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底层劳动者的混合气息。引擎发出一声嘶哑的轰鸣,金杯车晃晃悠悠地启动,汇入城市滚滚的车流,向着未知的郊区驶去。

车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城市边缘一个巨大的物流园区外围。眼前是一大片由低矮厂房、钢架棚和集装箱堆砌起来的区域。最外面是一道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几块巨大的红色铁皮牌子歪歪扭扭地焊在门上,上面用粗糙的白色油漆刷着硕大的、笔画凌厉的三个字:飞速达。那颜色红得刺眼,像一道刚刚撕裂、尚未结痂的伤口,粗暴地烙印在灰暗的工业背景上,透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廉价和强横。

门卫室旁边有个挂着“劳保用品领取处”牌子的窗口。李建国和其他人排着队,领取所谓的“劳保用品”:一个廉价的红色塑料小桶(印着“飞速达”),一条薄得透光的毛巾(同样印字),以及一个用劣质无纺布袋子装着的“床上四件套”——打开一看,是被套、床单、枕套和一个薄得可怜、颜色泛黄、填充物结块的被芯。被芯中央,用劣质的深蓝色油墨,赫然印着两个硕大的字:劳保。那两个字,像两个沉重的烙印,又像两块囚禁身份的徽章,粗暴地盖在这勉强称之为“被褥”的物品上,透着一种冰冷的、工具化的意味。

“宿舍在那边,自己找空铺。三点半车间集合培训!”窗口里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吼道。

所谓的宿舍,是由一排巨大的蓝色海运集装箱改造而成。铁皮墙壁在冬日的低温下,摸上去像冰块一样刺骨。靠近地面的角落,能看到清晰的、蜿蜒的水渍痕迹,那是冷凝水或者渗漏留下的印记,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和霉味混合的气息。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杂着脚臭、汗味、泡面味和烟味的浑浊热浪扑面而来。里面昏暗拥挤,排列着四组上下铺铁架床,总共八个铺位。大部分铺位都堆着凌乱的被褥和杂物,只有靠近门口的一个上铺还空着。

李建国默默地走过去,艰难地爬上那窄小的上铺。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脱下羽绒服,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在床头。然后,他拿起那套印着“劳保”的被芯和床单,动作缓慢而认真地将床单铺平,将被罩套上那个泛黄结块的被芯。最后,他拿起那套同样印着“飞速达”标志的橙色工服和马甲,仔细地、一丝不苟地叠好,整整齐齐地放在枕头旁边。他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就那么坐着,低着头,看着枕头边那叠橙色的衣物。半晌,他慢慢地躺下去,小心翼翼地将后脑勺枕在那叠工服上。那叠粗糙的布料,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工作者”身份的物件。他枕着的,仿佛是自己在命运风暴中,仅剩的最后一点微薄的尊严。

下午三点五十,巨大的分拣车间。

人还未走近,震耳欲聋的“隆隆”声浪已经排山倒海般袭来,灌满了耳朵,连脚下的水泥地都在隐隐震动。几米高的顶棚上,悬挂着一排排刺眼的白炽灯管,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没有一丝阴影可以躲藏。空气里弥漫着粉尘、纸箱油墨、胶带和机器润滑油混杂的刺鼻气味。

车间中央,是数条望不到头的、由无数滚轮组成的传送带,如同钢铁巨蟒般蜿蜒盘踞。它们冷酷地、永不停歇地向前滚动,源源不断地将来自四面八方的、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包裹吞噬、运输。此刻,传送带上密密麻麻、黑压压的包裹正汹涌而来,像决堤的洪流,又像无数轰然倒塌的砖墙,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涌满了李建国和其他新人的视野。

一个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歪戴着一顶印着“飞速达”标志的鸭舌帽,帽檐故意反扣在后面,露出宽阔的额头和几缕染成黄色的头发。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屏幕明显有几道裂纹的扫描枪,冲着李建国这群明显被眼前景象震住、手足无措的新人用力挥了挥,声音穿透机器的轰鸣,带着一种熟练工特有的、近乎命令式的沙哑:

“喂!新来的!别傻站着!瞅瞅你们脚底下!”

他下巴朝地面一努。众人下意识低头,只见传送带下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细细的、颜色鲜亮的荧光条带,像某种地下河流般延伸至远方。

“红、黄、蓝、绿!看见没?”他语速飞快,扫描枪在手里灵巧地转了个圈,枪尖精准地指过不同颜色的条带,“红往东区,黄南仓,蓝就是这片中转,绿的去小件集散!包裹上的标签末端印着颜色代码!给我死死记住!眼要快!手要稳!别让东西卡在你这儿!传送带就是生命线,堵了谁都别想吃饭!”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群新人惶恐的脸,尤其在那几个年纪看起来比他大不少、此刻却显得茫然的中年人脸上停了一瞬。他似乎对这种“震撼教育”的效果很满意,嘴角扯出一个介于痞气和无奈之间的短暂弧度。

“我叫王磊!这片儿暂时的‘头儿’!”他没提具体职务,但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已经说明一切。“呆会儿我会示范!都给我把耳朵竖起来!这鬼地方吵得要命,别指望我喊第二遍!谁要是连颜色都分不清,趁早去门口保安室报道,那儿清闲!”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传送带上汹涌而来、密密麻麻的包裹洪流,像是在评估即将到来的风暴。最后,他手指猛地戳向旁边一台对着传送带的、闪烁着红绿小灯的工业摄像头,声音又拔高了几分:

“看见没?那玩意儿可不是摆设!效率!懂吗?系统盯着呢!慢了、错了、漏了,都算你们的!别指望有人给你擦屁股!现在——”他深吸一口气,粉尘和机油的味道似乎对他毫无影响,反而像打了鸡血,“都给我打起精神!准备干活!洪流来了!”

话音未落,传送带尽头,另一波更加汹涌的包裹浪头,正以一种令人窒息的加速度,朝着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轰鸣着席卷而来。王磊的身影已经敏捷地蹿上操作台前的踏脚板,手里的扫描枪发出急促的“嘀嘀”声,像投入战场前最后的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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