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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领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机库中回荡,如同为这场血腥处决敲下的丧钟余音,最终消失在通往更深层巢穴的幽暗通道尽头。

那笼罩一切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也随之抽离,但留下的并非解脱,而是更深沉的、冰冷的绝望真空。

惨白的光柱依旧无情地切割着下方弥漫的血腥与油污。处刑者们沉默如机械,高效地执行着清理工作。巨大的链锯斧低吼着,将无头的尸身和散落的残肢粗暴地拖拽向侧门外的黑暗深渊。

高频切割刃偶尔闪过的幽蓝电弧,在粘稠的血泊上投下短暂而妖异的光影。金属靴底踏过满地狼藉,发出沉闷而黏腻的声响,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血浆被挤压、骨渣被碾碎的细微“噗嗤”声。

空气中那混合了铁锈、机油、内脏破裂后甜腥以及排泄物恶臭的气味,浓烈得几乎凝结成块,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肉。

猩红的瞄准激光点,如同毒蛇冰冷的信子,依旧在那些未被“清理”的残兵头颅和心脏要害上缓缓游移。

他们如同被抽走了脊椎的木偶,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或死死地盯着脚下被同伴鲜血浸透的地面。

有人嘴唇无声地翕动,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诅咒,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喘息,证明他们还活着。恐惧已经将他们彻底冻结,连颤抖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等待最终判决的麻木死寂。

在这片令人作呕的屠宰场中央,朔风依旧深深地跪伏着。粘稠冰冷的血污包裹着他破碎的胸甲、沾满油垢的膝盖,甚至糊住了他半边脸颊。

他保持着那个几乎将头颅埋进血泊的姿势,身体停止了之前的剧烈颤抖,呈现出一种彻底的僵直,仿佛灵魂早已被刚才那无法言喻的剧痛和威压彻底碾碎、抽离,只剩下这具被绝望浸透的空壳。

他微微张着嘴,似乎想汲取一丝空气,但涌入的只有那浓烈得令人窒息的铁锈腥气,这腥气冰冷刺骨,顺着鼻腔直冲大脑,然后沉甸甸地坠入胃袋深处,与刚才被他强行咽下的那口滚烫秽物混合在一起,在空荡荡的腹腔里翻搅、灼烧。

时间在这片死寂的血色炼狱中失去了意义。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瞬。处刑者们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侧门沉重地关闭,隔绝了门外拖拽尸骸的痕迹,但浓烈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却如同烙印,深深沁入了机库的每一寸金属缝隙。

高处的阴影中,一个不同于处刑者、但同样身着漆黑步离军官制式甲胄的身影无声地滑下悬梯,靴底落在油污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此人没有佩戴全覆盖头盔,露出一张刀削斧凿般冷硬的面孔,颧骨高耸,眼神锐利如鹰隼,唇线紧抿,看不到丝毫情绪波动。他是统领麾下的副手,“铁喙”卡索。他手中握着一块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数据板。

卡索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下方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残兵,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那片最浓郁的血泊中央——那个跪伏的身影上。他走到朔风面前,脚步停住。居高临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朔风。

“朔风。” 卡索的声音和他的面孔一样,干涩、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如同金属刮擦,“站起来。”

命令简短而直接,如同鞭子抽打空气。

朔风的身体似乎被这声音触动了一下,那具空壳内部,仿佛有某种破碎的齿轮在巨大的阻力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开始转动。

沾满血污的手指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色。支撑着身体的膝盖,在粘稠的血浆中极其艰难地尝试移动,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动着全身的骨骼和肌肉,发出细微的、如同生锈铰链摩擦般的呻吟。

那被强行压制、碾碎的灵魂碎片,似乎正被一股冰冷而强大的意志力,强行从虚无的深渊里一点点拖拽回来,重新塞进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这个过程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抗拒,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着拒绝。

他挣扎着,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试图抬起那仿佛重逾千钧的头颅。脖颈的肌肉绷紧,青筋再次暴突,如同扭曲的钢丝。沾满血痂和油污的头发黏在额前,遮挡着视线。最终,他勉强抬起了头,但目光却无法聚焦,空洞地落在卡索沾着几点暗红血渍的金属靴尖上。

“统领的命令。” 卡索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物资清单,“所有尚有‘价值’的残渣,编入‘血渣’队。即刻执行清扫任务,直至耗尽最后一丝可用之力。”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朔风破碎的左肩甲和胸甲上几处深可见骨的裂口,“你,还有你身后这些还能喘气的废物,归入第三小队。队长由‘屠钩’担任。”

他手中的数据板亮起幽光,一个名字被标红发送出去。很快,一个身材异常粗壮、如同人形攻城锤般的步离战士从阴影中大步走出。他身上的甲胄布满钝器撞击的凹痕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头盔面甲是一张狰狞咆哮的狼首造型,独眼位置闪烁着凶戾的红光。他手中拎着一把巨大的、沾满不明污垢的金属撬棍,步履沉重,每一步都让地面的血泊泛起涟漪。这就是“屠钩”,一个以折磨俘虏和处决懦夫闻名的刽子手。

“屠钩”走到朔风面前,巨大的阴影再次将他笼罩。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只猩红的独眼,如同打量一块砧板上的肉般,上下扫视着朔风,最后停留在他低垂的头颅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种捕食者审视猎物的残忍兴趣。

卡索对“屠钩”的审视视若无睹,继续用他那冰冷的金属摩擦音说道:“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清理甲七区下层通道。那里堆满了上次镇压仙舟贱民反抗时留下的垃圾。腐烂的尸体,破损的机械残骸,还有他们那些可笑的、沾满血的祈祷符纸……全部清理干净。时限:日落之前。”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包括……刚刚产生的‘新鲜垃圾’。”

“新鲜垃圾”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刺入朔风麻木的神经末梢。他低垂的眼睑下,那空洞的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收缩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淹没。

“现在,”“屠钩”终于开口了,声音如同两块粗糙的石头在相互摩擦,带着浓重的喉音,“废物们,跟上!别让老子用撬棍‘请’你们!” 他猛地挥动了一下手中的巨大金属棍,带起一阵腥风。

麻木的残兵们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身体猛地一颤,开始僵硬地、踉跄地移动。他们互相推搡着,眼神依旧空洞,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离开这片刚刚吞噬了无数同伴的血腥之地。

朔风依旧跪在原地。他尝试用力,支撑身体的双手深深陷入粘稠的血污中,指缝间满是暗红色的泥泞。膝盖传来刺骨的疼痛——不仅仅是撞击地面的硬伤,还有被冰冷血污浸泡后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精神重压下身体崩溃的边缘感。他尝试了一次,膝盖离地不足一寸,又重重地砸了回去,溅起几滴黑红色的血珠。

“屠钩”那猩红的独眼眯了起来,发出不耐烦的低吼。他猛地抬起穿着厚重金属战靴的脚,作势就要狠狠踹向朔风的后背!

就在那沉重的靴底即将触碰到朔风破碎的肩甲时——

一股冰冷、狂暴、带着毁灭气息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铁锤,毫无征兆地再次狠狠砸在朔风的意识深处!这意念并非来自眼前的“屠钩”,而是来自更深、更幽暗的地方——统领!那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金属隔板,再次锁定了他!

这意念并非压制,而是一种警告,一种带着极致嘲弄的驱策:要么站起来,成为还能被利用的“工具”;要么就彻底成为需要被清理的“垃圾”,立刻!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嘶鸣般的低吼,猛地从朔风紧咬的牙关里迸发出来!这嘶吼并非源于力量,而是源于被那冰冷意志再次碾轧灵魂的剧痛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在这股意志的驱策和剧痛的刺激下,一股被压榨到极限的、源自生命最底层的蛮力,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从他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噗嗤!” 沾满血污的双手狠狠拍在湿滑的地面上,借着反冲的力量,他猛地向上蹿起!膝盖在剧烈的摩擦疼痛中终于离开了地面!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身体如同狂风中的枯树,剧烈地前后摇摆,随时可能再次倒下。破碎的胸甲下,被绷带草草包裹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渗透出来,与体表冰冷的血污混合。他低着头,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和铁锈味,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血沫的白雾。

粘稠的血液顺着他凌乱的发梢、破碎的甲片边缘,一滴滴砸落在脚下的血泊中,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啪嗒”声。

他没有看“屠钩”,也没有看卡索。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深陷在血污中的金属战靴,以及靴子周围那片格外粘稠、颜色格外深暗的血泊——那是阿砾生命最后喷涌的地方。透过被血痂糊住一半的视线,他似乎还能看到那具无首躯体被拖走时,在油污地面上留下的、长长的暗红色拖痕。那只戴着雨燕指套的手垂落时砸出的轻微声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屠钩”收回了即将踹出的脚,猩红的独眼在朔风剧烈摇晃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闷雷般的低哼。他不再理会,转身,拖着沉重的撬棍,迈开大步朝着机库侧门走去,金属靴底踏在血泊中,发出响亮的“啪嗒”声。

“跟上!掉队的,就永远留在这里当肥料!” “屠钩”粗嘎的声音在空旷的机库里回荡。

残兵们麻木地挪动脚步,汇成一股散发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细流,跟在“屠钩”那如同移动堡垒般的背影之后。

朔风站在原地,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尝试抬起脚,迈出第一步。那感觉,如同拖着万钧枷锁在泥泞的深渊中跋涉。脚掌离开地面时,带起粘稠的血丝。落下时,踩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传来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浮感。他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跟上了队伍末尾。

他低着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地面。机库惨白的光线在他低垂的视野里晃动、扭曲。脚下踩过的每一寸金属地面,似乎都浸透了同胞的鲜血,散发着绝望的哀嚎。而那最深、最粘稠的暗红印记,如同跗骨之蛆,牢牢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他被彻底冰封的灵魂深处。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片巨大机库的惨白光域,踏入侧门外更加幽暗深邃的通道时,他眼角的余光,极其偶然地,扫到了那滩属于阿砾的、最浓郁的血泊边缘。

在粘稠发黑的血浆和油污混合物中,一个极其微小的金属物件,反射着顶棚惨淡的光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是一个指套的残片。

边缘扭曲变形,沾满了污秽。但那上面,一只线条简练的雨燕翅膀的轮廓,在血污的覆盖下,依然顽强地显露出一丝模糊的、属于过去的痕迹。

朔风的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那停顿短暂得几乎无法察觉,仿佛只是被地面的凹凸绊了一下。他低垂的头颅没有抬起,被血污和阴影笼罩的脸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有那深陷在眼窝里、被血丝覆盖的瞳孔,在万分之一秒内,掠过一丝比宇宙深渊更寒冷的死寂微光。

他没有弯腰,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再看第二眼。

他只是继续迈着那沉重、踉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步伐,拖着被彻底掏空的身躯,一步一步,融入了侧门外通道那浓得化不开的、散发着机油和腐朽气息的黑暗之中。那微弱的雨燕反光,连同脚下无边无际的冰冷血污,一起被抛在了身后那片巨大的、如同怪兽胃囊般的惨白空间里。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摇摇晃晃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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