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世界的天空开始渗血。
Y0-00站在纯白教室的窗前，看着原本无色的天穹渐渐染上淡金色的纹路，像是有生命般的血管正在玻璃外壁蔓延。掌心的泪痣持续发烫，温度已经达到皮肤能承受的极限，但他拒绝松手。
阮流萤的日记在他另一只手中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般想要挣脱。书页间渗出淡金色的液体，滴落在地面时发出腐蚀般的\"嘶嘶\"声，溶解出一个个微小的\"-1\"形凹坑。
\"你终于开始理解了。\"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Y0-00猛地转身。第30张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影——既不是x0-17也不是林小七，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白发少年。他穿着与Y0-00相同的制服，右眼下却没有泪痣，只有一道闪电状的疤痕。
\"你是谁？\"Y0-00的指尖触碰到泪痣，随时准备发动能力。
少年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Y0-00感到诡异的熟悉。\"我是你忘记的第零秒。\"他的声音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也是系统最初的设计缺陷。\"
教室的灯光突然闪烁，在明暗交替间，Y0-00看到少年的身影不断变化——时而变成x0-17，时而变成林小七，最后定格为一个穿白大褂的女性形象。
\"阮流萤？\"Y0-00下意识后退半步。
少年——或者说阮流萤的幻象——摇了摇头。\"她只是发现真相的人之一。\"幻象指向窗外，\"看，系统开始排异反应了。\"
窗外的金色血管已经变成暗红色，像暴露的神经网络般搏动着。每一次搏动，就有大块大块的\"天空\"剥落，露出后面漆黑的虚空。虚空中漂浮着无数记忆片段，全是Y0-00回收泪痣时见过的场景。
\"记忆迷宫只是前厅，\"幻象说，\"真正的系统核心正在苏醒。\"它指向Y0-00掌心的泪痣，\"而你，就是唤醒它的钥匙。\"
Y0-00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泪痣像活物般钻入他的皮肤，沿着血管向心脏移动。他跪倒在地，听到自己心跳声变得异常响亮——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电子合成的\"滴\"声。
\"心跳同步率87%...89%...91%...\"幻象机械地报数，\"当达到100%，容器将完成觉醒。\"
Y0-00挣扎着翻开阮流萤的日记。在剧痛导致的视线模糊中，他勉强辨认出一段之前没注意的文字：
\"火种计划第471天，我们终于确认系统的真实目的。它不是一个筛选机制，而是一个庞大的记忆熔炉。每个被吞噬的世界，每个被淘汰的参与者，他们的记忆都被压缩成'火种'。而x系列管理员，就是装载这些火种的容器...\"
文字在这里中断，后面几页被撕掉了。
\"很遗憾，她没能写完。\"幻象不知何时已经站在Y0-00面前，俯视着他，\"让我来补充吧——当容器满载时，系统会收割所有火种，然后重启。每一次重启，都是对前一个容器的格式化。\"
Y0-00的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泪痣已经抵达心脏位置，他能感觉到它在与自己的器官融合。\"那我...是第几个容器？\"他咬着牙问道。
幻象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你是第零号，也是终结这个循环的最后机会。\"
教室突然剧烈震动。黑板从中间裂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金属通道。通道内壁布满发光的电路，形成一条通往地底的螺旋滑梯。
\"选择吧，\"幻象开始消散，\"下去面对系统核心，或者留在这里成为下一个x0-17。\"
Y0-00看向自己的手掌。皮肤下已经能看到泪痣发出的金光，像一盏即将爆裂的灯。心跳同步率显示97%，时间所剩无几。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通道，在边缘处停顿了一秒，然后纵身跃入。
螺旋滑梯的材质像冰一样冷，又像玻璃一样透明。下滑过程中，Y0-00看到无数影像在通道壁中流动：
他看到x0-17在赛博城市顶端纵身跃入数据流；
看到林小七将最后一管血清注入自己的心脏；
看到阮流萤在焚烧室中销毁成堆的档案；
还看到更多陌生的面孔，他们都在做着类似的牺牲...
下滑持续了整整17秒。当Y0-00到达底部时，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一颗由纯粹光线构成的多面体。多面体每个面上都显示着不同的数字，但都在快速趋近于零。
\"欢迎回家，容器。\"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无数人声的混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带着疲惫的共鸣。
Y0-00勉强站直身体。\"我不是容器，\"他喘息着说，\"我是Y0-00。\"
多面体突然静止，所有数字同时归零。一道光束从顶部射出，在Y0-00面前投影出一个全息界面：
【系统核心初始化完成】
【当前容器承载量：99%】
【最终确认：是否执行记忆收割？】
【是\/否】
Y0-00的视线开始模糊。泪痣已经完全融入心脏，他能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一个女孩在考场中哭泣；
一个少年在末日废墟中点燃信号弹；
一个老人将数据芯片插入自己的太阳穴...
这些全是前代容器的记忆，是x0-17他们试图保护的火种。
全息界面开始闪烁，催促他做出选择。Y0-00抬起颤抖的手，伸向\"否\"的选项——却在最后一秒停住了。
\"如果你选择否，所有被吞噬的世界将永远消失。\"系统核心的声音变得清晰，\"如果你选择是，至少有一部分记忆能够保留下来，在下一个容器中继续存在。\"
Y0-00的手悬在空中。他的心脏跳动得如此剧烈，仿佛要炸开胸膛。99%的承载量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是最接近完美的容器，意味着系统可能通过他实现最终进化。
但阮流萤日记中的一句话突然闪过脑海：\"当容器开始思考自己是容器时，系统就失败了。\"
Y0-00收回手，转而按在自己胸口。\"我不是容器，\"他重复道，声音比之前更加坚定，\"我是最后一个清醒者。\"
他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将阮流萤的日记按在心脏位置。日记的书页发出耀眼的金光，像被点燃般开始燃烧。火焰不是橙色，而是纯粹的白色，像未凝固的光。
\"我知道真相了，\"Y0-00对系统核心说，\"火种计划根本不是系统的工具，而是反抗它的武器。每一个容器，从第一个到x0-17，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抵抗收割。\"
承载量显示突然跳到100%，然后开始出现乱码。多面体剧烈震动，表面的数字全部变成\"-1\"。
\"你做了什么？\"系统核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我选择了第三条路。\"Y0-00感觉心脏处的泪痣正在分裂，不是痛苦的分裂，而是像种子发芽般的自然过程，\"我不接受收割，也不接受格式化。我要把选择权还给所有被吞噬的记忆。\"
白色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他的全身，但出奇地没有灼热感。相反，Y0-00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仿佛终于卸下了沉重的枷锁。
多面体开始崩塌，碎片化作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它们环绕着Y0-00旋转，然后像归巢的鸟儿般飞入他心脏的位置。
承载量显示变成了【ERRoR】，然后是【SYStEm oVERRIdE】。
当最后一个光点融入Y0-00体内时，整个球形空间开始收缩。墙壁像被吸入黑洞般向中心坍缩，最终凝聚成一个极小的黑点，悬浮在Y0-00面前。
黑点发出最后一声电子音：
【容器觉醒完成】
【系统权限已转移】
【祝你好运，Y0-00】
然后，它像一颗熄灭的星辰般消失了。
Y0-00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不是之前的教室，而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空白世界。他的脚下是一个小小的控制台，台面上只有一个红色按钮和一个绿色按钮。
按钮旁边放着一张纸条，上面是x0-17的笔迹：
\"红色重启系统，绿色创造新世界。无论你选择什么，记住你不是容器，你是第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Y0-00看着自己的手掌。皮肤下的金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像血管般的金色纹路。他能感觉到体内承载的所有记忆，它们不再混乱，而是像一本井然有序的书，随时可以翻阅。
他伸手，同时按下了两个按钮。
纯白的世界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当光芒消退时，Y0-00看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广场上。周围人来人往，有学生，有上班族，有老人和孩子——他们全都是记忆中的面孔，那些被吞噬世界的居民。
天空是正常的蓝色，云朵是正常的白色。远处，一座熟悉的校舍矗立在地平线上，门口挂着\"欺诈校园\"的牌子，但这次下面多了一行小字：\"纪念所有清醒者\"。
一个女孩走到Y0-00身边，递给他一个橘子。\"尝尝看，\"她笑着说，\"这次是真的橘子，不是记忆压缩包。\"
Y0-00接过橘子，剥开皮，尝了一瓣。酸甜的汁液在口中爆开，这是他尝过的最真实的味道。
\"这是哪里？\"他问道，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女孩指了指广场中央的纪念碑。碑上刻着所有容器的名字：x0-01到x0-17，还有Y0-00。最上方是一行大字：
\"新世界——由所有被遗忘的记忆共同构建\"
Y0-00感到右眼下有些异样。他走到纪念碑前的喷泉边，在水面倒影中看到自己的脸——白发依旧，但泪痣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淡淡的金色印记，形状像一个小小的\"0\"。
\"你不必再回收什么了，\"女孩说，\"所有泪痣都已经找到了归宿。\"
Y0-00看着广场上欢笑的人群，突然明白了x0-17最后的选择。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平静流动的记忆之河，第一次感到真正的轻松。
当他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支铅笔。不是半截的，而是一支全新的、从未使用过的铅笔。
铅笔侧面刻着一行小字：
\"现在，你可以写下自己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