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从北辰号上扫来的神识，强横、冰冷，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但在掠过李清玄时，却微微一顿，其中的冰冷意味似乎消散了些许，转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与探究。
元婴修士！而且绝非初入元婴之辈！
楚尘伤势未愈，在这股威压下脸色更白了几分。李清玄则上前半步，悄然为楚尘分担压力，自身气息渊深如海，将那威压轻易化解，目光平静地迎向那神识来的方向。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略显苍老却不再那么冰冷的声音从北辰号甲板上传来：
“下方可是星河剑宗的李清玄小友？”
李清玄闻言，心中微动，朗声回应：“正是在下。不知前辈是？”
“呵呵，果真是你。”话音落下，北辰号侧面一道舷梯放下，光芒柔和。一位身着星枢阁长老服饰、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出现在舷梯口，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略显复杂的笑意，“老夫墨衡，星枢阁外海行走长老。几月余前，天枢阁内，鲁大师和莫执事可是对李小友你在古物鉴定与阵法构想上的‘灵光一闪’赞不绝口啊。”
果然是星枢阁的人，而且竟然知道自己在天枢阁的表现！李清玄心中瞬间明了，对方态度的微妙变化源于此。他拱手道：“原来是墨衡长老。晚辈当日不过是侥幸有些浅见，当不得大师和执事如此谬赞。”
“过谦了。能让鲁老头那老家伙佩服不已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墨衡长老笑了笑，目光扫过一旁调息的楚尘和周围海面上尚未完全散去的战斗痕迹，语气转而带上几分关切，“此地凶险，二位小友似是遇到了麻烦？可需援手？”
这时，另一位面色阴沉的中年元婴修士（赵溟）也来到墨衡身侧，目光扫过李、楚二人，尤其是在李清玄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锐利，但并未立刻发作，显然也知晓些什么。
楚尘刚要开口，李清玄再次抢先一步，拱手道：“有劳墨长老挂心。我师兄二人奉命巡查周边海域，追踪一伙形迹可疑的修士至此，不料对方竟有同伙埋伏，方才多谢贵阁……出手相助了。”他依旧半真半假，点明宗门任务，并将海族灭口说成是星枢阁“相助”，同时暗中观察对方反应。
墨衡长老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呵呵一笑：“原来如此。些许宵小之辈，竟敢在此海域撒野，惊扰了二位小友，是我星枢阁巡查不力了。”他轻描淡写地将事情定性，绝口不提“影阁”或“海族”，反而顺着李清玄的话，将责任揽过去一点，显得十分客气。
那副长老赵溟眉头微皱，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墨衡一个细微的眼神制止。
墨衡继续道：“此片海域已近我星枢阁与友邦约定的航道管制区，近日因一些商贸事务，确有些不太平。二位小友虽有重任在身，但修为尚浅，继续深入，恐再生波折。不若就此返航，老夫可派一艘快艇护送二位回天枢城，也好让鲁大师和莫执事放心。”语气温和，理由也从“危险”变成了“免得合作伙伴担心”，听起来更为顺耳，但送客的意图未变。
李清玄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感激之色：“长老好意，晚辈心领。只是师门任务未尽，不敢半途而废。至于危险……”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庞大威武的北辰号，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羡慕”，“我看贵阁这北辰号威仪非凡，阵法精妙，想必此行定是万无一失。晚辈对星枢阁的炼器之术向往已久，不知能否叨扰片刻，远远观摩学习一番？我二人保证绝不靠近，绝不打扰贵阁正事。”
他这话以退为进，搬出“学习观摩”的理由，既拒绝了对方的“护送”，又表达了继续跟随的意图，还暗捧了星枢阁一下，让人难以强硬拒绝。
赵溟长老的脸色瞬间有些难看，觉得这小子得寸进尺。
墨衡长老脸上的笑容则淡了几分，深深看了李清玄一眼。他自然听出了李清玄的坚持与打探之意，心中权衡。此子阵法天赋惊人，与鲁大师、莫执事有香火情，强硬驱赶恐生嫌隙，且其神识强大诡异，方才破阵手段更是闻所未闻，强行留下代价太大。不如……
他忽然哈哈一笑，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李小友果然勤勉好学，难怪鲁大师对你青睐有加。既如此，老夫也不便阻你向道之心。只是前方海域情况复杂，我阁与友邦确有要事，不便外人靠近。二位小友若执意要继续‘巡查’，还请务必保持……安全距离，一切小心为上。”
这是默许了他们远远跟着，但也划下了红线——不得靠近干预。
“多谢长老提醒，晚辈谨记。”李清玄拱手道谢。
“如此，甚好。”墨衡点点头，不再多言，对赵溟使了个眼色，二人转身返回舰桥。舷梯也随之收起。
李清玄与楚尘对视一眼，也化作流光飞离北辰号甲板，祭出青梭舟，迅速拉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直到飞出数十里，楚尘才松了口气，忍不住传音道：“李师弟，这……他们竟然就这么让我们走了？还默许我们跟着？”
李清玄目光深邃地回望那艘巨舰，缓缓道：“我在星枢阁内那点微末名声，起了作用。墨衡不愿轻易与我交恶，更不想节外生枝。他看似让步，实则是以退为进。他们必然还有后手，或者自信在他们目的地，我们有去无回。”
他顿了顿，语气凝重：“而且，这位墨衡长老，比想象中更难对付。他看似和气，实则魂力修为极高，方才一直在暗中以更隐蔽的方式试探我的识海，若非我早有防备，险些着了他的道。他对我，好奇远多于杀意。”
楚尘闻言，后背又是一凉。
“不过，他也暴露了更多。”李清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反复强调‘友邦’、‘管制区’和‘要事’，甚至不惜默认我们跟随，说明他们对即将前往的地方极度自信，或者那里的东西，重要性远超与我们冲突的代价。”
“那我们……”
“跟上去！”李清玄斩钉截铁，“但要比之前更加小心十倍！他们现在对我们的容忍是有限的，一旦越界，或者到了他们的地盘，翻脸就在顷刻之间！”
青梭舟再次启程，远远吊在后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融入茫茫夜色。
北辰号舰首，墨衡长老望着李清玄二人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长老，为何如此纵容他们？就算他有点天赋……”赵溟忍不住问道。
墨衡缓缓摇头，目光幽深：“此子非同寻常。莫执事传讯提及他时，语焉不详，只道其‘深不可测，值得留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其神识之强，理念之奇，绝非常理可度。强行留下，变数太大。”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莫测高深的弧度：“既然他们想见识，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也好。等到了‘那个地方’，亲眼所见之物，或许会让他们改变主意……甚至，为我所用。若不能……”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赵溟已然明白，眼中闪过一丝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