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璃的指尖触及那冰冷而粗糙的暗红色石碑表面时，整个祭坛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发出低沉的嗡鸣。石碑上那些燃烧般的血色符文不再仅仅是光芒，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顺着她的指尖，化作温顺而磅礴的信息洪流，涌入她的识海。
没有预想中的狂暴冲击，这股力量带着一种古老的眷恋与托付的沉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脆弱的神魂，与那搏动着的万魔之心产生了最深层次的共鸣。
首先涌入的，并非具体的功法神通，而是一段极其模糊、却蕴含着无尽悲怆与决绝的画面：
· 无尽的黑暗，并非虚空，而是某种活着的、蠕动的、吞噬一切的“存在”，与那源暗意志同源，却更加暴虐、更加原始。
· 一道撕裂混沌的斧光，蕴含着开天辟地、定义规则的伟岸意志，将那庞大的黑暗强行劈开、镇压。但那斧光之后，似乎也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持斧的身影模糊而疲惫。
· 混沌魔主那顶天立地的魔影，在斧光之后，以自身崩灭大半本源为代价，凝聚最后的力量，化作无数封印符文，如同枷锁，缠绕在那被劈开、却并未完全消亡的黑暗碎片之上，将其放逐、镇压于时空的缝隙与纪元的轮回之中……
· 最后，是魔主回望某个方向（仿佛是如今的灵域），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甘、一丝期盼，以及……对后来者的警示。
画面戛然而止。
夜璃心神剧震，呼吸急促。这段记忆碎片，补全了她之前在源暗意志压迫下看到的零星画面！混沌魔主，并非与那恐怖黑暗同流合污，而是……参与了对其的镇压！甚至可能是主要参与者之一！而那斧光的主人……
“开天辟地……定义规则……”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关于此界最古老创世传说的只言片语。难道……
不容她细想，第二股信息流接踵而至。这是一个坐标，一个并非存在于常规三维空间，而是烙印在某种更深层法则脉络上的时空道标。道标指向一片被称为“法则归寂之海”的绝地，那里是连天道权柄都难以完全覆盖的区域，也是混沌魔主留下的、真正的传承之地与……一处至关重要的封印节点！
信息流最终缓缓平息。石碑上的光芒逐渐内敛，但那苍茫古老的魔主气息却并未消散，反而如同一种无形的守护，萦绕在祭坛周围。
夜璃收回手指，闭目消化着这惊天动地的信息。万魔之心在胸腔内沉重而有力地搏动，仿佛承载了更多的使命。
“咳咳……噗——”
废墟之中，慕清柔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又是一口淡金色的神血咳出，染脏了残破的神裙。她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衰败，原本璀璨的神眸也黯淡无光。混沌魔主印记那一道无意识的“瞥视”，几乎击溃了她的神格根基，天道加持的力量正在飞速流失。她看向祭坛上闭目感悟的夜璃，眼中充满了怨毒、嫉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她不明白，为何这魔头总能绝处逢生？为何连早已陨落万古的混沌魔主，都要眷顾于她？
苍溟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祭坛边缘，他先是警惕地看了一眼那石碑，确认其对夜璃无害后，才将目光投向废墟中的慕清柔，眼神冰冷。
“看来，你信奉的天道，并未能完全护住你这条忠犬。”他的话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慕清柔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苍溟：“你们这些逆天而行的余孽，终将……终将被彻底净化！”她的声音嘶哑，却依旧带着顽固的信念，或者说，是被天道程序深度洗脑后的偏执。
夜璃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眸子此刻深邃如渊，左眼混沌，右眼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她一步步走下祭坛，走向慕清柔。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慕清柔的心跳上，让她感到窒息般的压力。
“净化？”夜璃在慕清柔身前数丈处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你以为，你是什么？”
她抬起手，指尖一缕融合了混沌与归墟意境的魔元缭绕。
“你挖我根骨，窃我机缘，不过是天道程序为了清除我这个‘系统错误’（bug），而启动的一个‘清理工具’（程序进程）。工具用旧了，损坏了，你觉得……‘系统’是会费力修复你，还是……直接将你废弃、删除？”
慕清柔瞳孔猛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夜璃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剥开了她一直不愿面对的血淋淋的现实。她能感觉到，自己与天道之间的联系正在变得微弱、不稳定，那种被“抛弃”的冰冷预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神。
“不……不可能！我为天道立下大功，我……”她试图辩解，声音却越来越低。
“功劳？”夜璃冷笑，“对天道而言，只有‘运行’与‘错误’。你，和我，在它眼中，或许并没有本质区别。唯一的区别在于，我这个‘错误’，拥有了反抗乃至……格式化系统的潜力。”
话音未落，夜璃指尖那缕魔元骤然射出，并非攻击慕清柔，而是射向了她眉心处那若隐若现的、代表着“混沌凤灵根”（天道监视器）的光印！
“你想做什么？！”慕清柔惊恐大叫，试图挣扎，但她此刻重伤垂死，根本无力反抗。
那缕魔元如同拥有灵性，瞬间缠绕上那光明印记。奇异的是，这融合了源暗寂灭特性的魔元，并未直接摧毁那印记，反而像是一把特制的钥匙，开始解析、侵蚀印记内部那精密而冰冷的天道法则结构！
滋滋——！
光明印记剧烈闪烁，发出如同电流过载般的声音。慕清柔发出凄厉的惨叫，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寸寸剥离、解析，无数被植入的、不属于她本身的记忆与指令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出，又在那诡异的魔元侵蚀下迅速崩解、消散！
她在被“格式化”！被强行删除天道植入的“程序”！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远比肉身的创伤更加难以忍受。她看到自己被挑选、被植入灵根、被引导着背叛夜璃、被赋予神力……一幕幕，如同提线木偶，所有的“自我”都在那冰冷的天道运算下显得如此可笑、可悲！
“不……这是我的力量……我的选择……”她绝望地嘶吼，试图抓住那即将消散的、被赋予的“强大”。
“看清了吗？这才是真相。”夜璃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冰冷地响起，“你，从来都只是……一个可怜的傀儡。”
啪！
仿佛某种枷锁被彻底打破的声音响起。慕清柔眉心的光明印记，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消散！
与此同时，她周身那残存的神力如同泄闸的洪水，疯狂流失！她的境界从神级一路暴跌，大乘、渡劫、合体……最终停留在了化神期，而且气息极度不稳，道基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那身华美的七彩神裙失去了神力支撑，变得黯淡无光，如同凡物。她瘫软在废墟中，眼神空洞，面容瞬间苍老了数十岁，所有的神圣、所有的光环，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一个被剥夺了一切、道基近乎崩毁的、可怜而可恨的女人。
夜璃冷漠地看着她，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她并未下杀手，对于此时的慕清柔而言，活着，失去一切，认清自己傀儡的本质，或许是比死亡更残酷的惩罚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黯淡”。一股无法形容的、比之前天道投影更加恢弘、更加冰冷、更加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缓缓笼罩了整个陨星山脉，乃至更广阔的天地！
这股意志，并非针对某个人，而是如同系统扫描，冰冷地掠过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所有感受到这股意志的存在，无论修为高低，都从灵魂深处升起一股渺小如尘埃、仿佛随时会被抹除的战栗！
天道本体……或者说，是天道核心程序的一部分……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注到了此地！
是因为混沌魔主印记的苏醒？是因为慕清柔这个“工具”的失效？还是因为夜璃这个“纪元灾厄”样本展现出的、足以威胁系统运行的“变异”？
“走！”苍溟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一把拉住夜璃，“天道本体意志降临，哪怕只是一丝，也绝非我们现在能硬抗的！必须立刻离开！”
夜璃也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毫不犹豫，最后看了一眼那残破的祭坛与石碑，以及废墟中眼神空洞的慕清柔，与苍溟同时撕裂空间，头也不回地遁入虚空乱流之中。
就在两人消失的下一秒，一道纯粹由天道法则凝聚而成的、不含任何能量波动、却代表着绝对“删除”指令的灰色光束，无声无息地降临，精准地命中了那座混沌祭坛与石碑。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
祭坛与石碑，连同其所在的那片空间，就如同被从画布上直接擦除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天道，在清理“错误数据”与“危险冗余文件”。
虚空乱流之中，夜璃与苍溟急速穿梭。
夜璃回望着那被“擦除”的祭坛方向，手心紧紧攥着那个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时空道标。魔主的传承与警示，天道本体的冰冷注视，源暗意志的无声凝视……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了那片名为“法则归寂之海”的绝地。
那里，藏着混沌魔主真正的传承，也可能藏着……关于纪元轮回、天道锈蚀以及那被镇压的恐怖黑暗的……最终答案。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确定方位，朝着道标指引的方向前进时——
夜璃识海中的“样本烙印”，毫无征兆地……发烫！
并非受到刺激的应激反应，而是一种更加主动的、仿佛在向她传递某种特定信息的……灼热！
一段极其简短、扭曲、却直接映入她意识深处的意念，自那烙印中传出：
“样本……特殊变异体……”
“坐标……锁定……”
“引导……开启……”
“前往……‘初始寂静之地’……”
这意念，赫然来自于……源暗意志！
祂，竟然主动传递了信息？！而且，是另一个与魔主道标截然不同的坐标——“初始寂静之地”！
两个坐标，两种指引，来自彼此敌对（？）的至高存在。
前路，似乎出现了……抉择？